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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岁的我再回头追忆弗拉舍里的这三年，尤其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月，经历了许多足以改变我价值观的大事。
身为作家，该用什么词评价这段不太愉快的日子呢。
苦涩？
伤痕？
怅然？
噙泪？
灰色？
成长的阵痛？
不太有自信用别人已在无数作品中用滥的那些词来评价自己的青春。于是想到手边水果盘里的橘子。
剥开一个橘子会有七八瓣果肉，一瓣一瓣放入口中，前几瓣果肉都很甜，然后你突然吃到一枚特别酸的果肉。那种措不及防，大概就是我在弗拉舍里体验到的滋味。
当然，我不是说弗拉舍里就是那枚酸果肉。
弗拉舍里应该是整个橘子。
但我又感觉露西娅、瓦索也属于其中一瓣果肉。
总之，一言难尽。
这段日子对我作家人格的成型是那么的重要，以至于多年后的今天，我仍因为挂念一个问题而常常睡不着觉——那就是我成为畅销书作家后所著的那些作品，瓦索和露西娅后来是否有读到呢？
瓦索去世太早，十八岁时我虽然已经出道，但知名度还远远不够。我也记不清当时N91那边有没有在卖我的书。
至于露西娅。贝尔格莱德广场出版社最近两年才进入北美市场，我也开始接触一些北美地区的读者。但一直联系不上露西娅，应该说不可能联系到她。
长大后的露西娅还爱看书吗？
还在写书吗？难道现今文坛某个我眼熟笔名其实就是露西娅？好想知道她现在的地址，亲口问问她，或者用问号塞满她家的信箱。
虽然已经无法确定露西娅和瓦索是否读过我后来写的书，但我仍怀抱十足的自信。
我由衷相信他们看过。
曾在我陷入低谷时用笑容笨拙地鼓励我的男生。我想象某天他因为缺少零花钱而去街角的书店打工，想象他在老板督促下清理书架时偶然看到我的作品，也可能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但他在这几页已经猜出作者是我，然后他会推荐给更爱看书的兄弟姐妹或者同学朋友，得意地说自己曾和这个作者同窗三年。
这小子一定会这么做。
我的自信全部来自与瓦索最后分别的那个雨天。
我们在落满雨水的庭荫树旁岔开了道路。瓦索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完全被雨幕遮盖了。我一个人打着哈欠走回宿舍。但在上楼之前，我还做了一个小努力。
其实也不算小——
当时我心里想，菜菜子为什么要抢走我投给广场奖征文的报名表格呀？但我没有去找她讨回来，而是去书店又买了一本附送报名表的《少年文学》。
然后重新填了一张报名表。
一模一样的报名表。
上面的每一栏每一项都与我上一张表相同。
我在每一栏每一项填的内容也与上一张相同。
两张表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我前面所说的“小努力”。
因为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早有决心。如今我已无法回忆起当时的动机与情绪。
总之，就结果来说，我在新表格的真实姓名那一栏填上了自己的名字——余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