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首都

  • 作者: 杠子
  • 更新时间:2016-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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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出名已久的大作家,他们会认真回复读者来信吗 ?

不是经常有那种报道嘛,在高档住宅区的垃圾桶里捡到几百封写给同一个人且未被开封的信件。

虽然这有些骇人听闻,但我知道作家越出名,收到的读者来信肯定越多。听说有些文豪一个月会收到几千封读者来信。如果真让他一封封认真回复房间里堆积成山的信件,那他每天就什么事都干不了了。

所以旧时代有专门替名人处理信件的公司。

1987年,美国加州的西尔维娅泰勒开办了世界第一家代写回信公司。她在接受BBC采访时说,自己和手下6 名员工每个月要为26位好莱坞名人处理大概20000封信件。

如果读者得知自己苦盼的回信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东西,大概会失望吧。

当然,也有非常多的作家很喜欢阅读读者来信。

就比如生先生,我相信他一定认真看过我的信!

3078年8月20日,当15岁的我第一次收到生先生的回信时,全地球的鸟儿都有了虫吃,因为全地球的鸟儿都被我的尖叫声吵醒了。

之前我已经给生先生写过五封信,一封比一封长,而且内容都很白痴。花好几千字篇幅说自己多么多么爱看《狗咬》,然后像个骚扰狂一样在每封信中寻问我最喜欢的某位女配角在下一卷是否还有戏份。

我自己也明白这些涉及剧透的问题对方是绝不可能回答的。其实根本就没指望能收到回信,然而……然而没想到,每天夜晚做的梦突然走出了夜晚。

——显然饱读诗书的鹦鹉金小姐,感谢您一直以来对《狗咬》的支持。《狗咬》新作可能会延后上市,这里说声抱歉。您所关心的女角色爱丽丝在一下卷依然有活跃表现。具体内容不方便剧透,还请谅解。但有个小秘密我可以悄悄透露给鹦鹉金小姐,我在这部作品中思考最多的角色正是爱丽丝,也可以说爱丽丝是我最喜欢的角色。看来我与鹦鹉金小姐的欣赏观念非常接近。从鹦鹉金小姐信中不俗的文笔能看出您具备与爱丽丝相仿的美妙知性,运用比喻句的品味几乎如出一辙,令我在书桌前赞叹不已。很久没遇到您这般可爱的读者了,真的是非常荣幸。最后,祝您新学期学业进步。也希望您今后能继续支持《狗咬》系列以及本社其它优秀作品。

这封信篇幅很短。而在我眼里,它更短,短到只剩一句话——

“您具备与爱丽丝相仿的美妙知性。”

除此之外的字,我已经看不到了!

将信捧在胸口,陶醉地倒在沙发上,心脏几乎要蹦上天。

整个下午在宅子里跑来跑去,兴奋地告诉家里每一个人,我收到了偶像的回信。当时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全嚷嚷出来。可惜全家人都没什么兴趣,我妈甚至不知道生先生是谁。明明是天大的好事,身旁却没个志同道合的人分享,感觉自己的小心肝快憋炸了!

于是当晚我又给生先生回了一封信。

开头第一句话就说:“您是我最崇拜的作者,除了日与月,您已是我头顶的第三天体。”

然后我写:“听说您将继续担任下一届广场奖征文比赛的评委,我高兴得无可救药。现在正度日如年地期待《狗咬》第二卷的到来。爱丽丝是好女孩,希望能够给她安排一个好结局。”

接着我自以为是地花大量篇幅讨论《狗咬》的剧情。我把我猜测的下一卷可能的剧情发展全写了出来,还问生先生我猜的准不准。

其实就是想让生先生再多夸夸我。

毕竟我是有美妙知性的人嘛。

到此为止的事情,虽然一定很招人反感,但还算普通读者可以容许的范围内。可我最后还干了一件很出格的事情——

我把自己的照片放在信里一起寄了过去。

如果你问我这么做的动机,当时15岁的我会理直气壮地告诉你:“我想用美貌吸引生先生的关注。”

嗯,对,美貌——因为那张照片其实不是我的,而是我姐姐的。

我当然没那个胆量和自信给别人看自己的照片。但我对姐姐的容貌有信心。她几乎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我说这照片上的美人是我,生先生难道还会专门派人调查真伪?反正他又见不着我,我说我长这样,那我就是这样,我很漂亮!生先生会特别注意我!

塞照片的时候心里美滋滋的。

第二天天刚亮,我将信投入镇里的公共邮箱。不知道生先先看到如此美貌又富有知性的鹦鹉金小姐,会不会多给她回几封信呢?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然而,夏去秋来,院里的树叶红了、落了,生先先的回信仍然没有来。

这时我才预感到生先生第一封回信可能是工作人员代写的。说不定他本人根本就没读过我的信,而且那些代写回信的人对同一个地址好像不会回复第二次。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我怎么可能再收到生先生的回信呢。

后来上了高中,生活一下子被学业填满,我就渐渐把信的事给淡忘了。

但也仅仅是我一个人淡忘了而已。当时我并未察觉,有双眼睛正在暗处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我也不会想到,我寄给生先生的这封信后来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将诸多人物的命运卷入乱流。

3078年8月30到3080年2月29日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故事,是从这封信开始的。

在讲故事之前,先聊聊我的高中吧。

和三年前一样,这次也是一个人离家到外地上学。特殊之处在于这次去的是N37最大的城市——首都伊里莱塔。

本来我也可以直接升入条件优越的弗拉舍里高中部。但初中毕业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已使我无法在弗拉舍里的人际圈立足。我明白,我必须让自己远离这个有费小妙和成濑遥的学校。

在完全陌生的伊里莱塔,不会有人知道我是抄袭者,也不用担心被大小姐们嘲笑人品。好比打雷时将脑袋藏进被窝,我期望在新城市获得久违的安全感。

然而,刚来伊里莱塔的头几天我大跌眼镜。

姐姐当年曾说伊里莱塔是个老奶奶,小孩子不管想要什么都能向老奶奶撒娇。

恕我今天无法感受到这位老奶奶的慈祥。

——拥挤。

这是我对伊里莱塔的最直观感受。

每个角落都很拥挤。

吃饭需要排队。

马车需要排队。

购物需要排队。

需要排队的地方实在太多。

感觉这边的生活就是今天排完今天的队,明天再排明天要排的队,后来继续排后天的队,一星期有排不完的队。听说因为近几年刚开通“发罗拉-伊里莱塔-伊斯坦步尔”铁路线,大量外地大口涌入首都伊里莱塔,导致整座城市面目全非。

老奶奶长出了强壮肌肉,谁还敢向她撒娇呢。

伊里莱塔的窗外永远有一排排巨大烟囱,各种工业噪音充斥城市上空,让我不禁想起童年去过的贝尔格莱德。

当时还有一个细节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每天早晨会有荷枪实弹的军人列队穿过校门口。

我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首都很不安全吗?

我一个高中生也不太懂时局。

与我同龄女孩们只知道有几个当兵的小哥长得挺英俊,所以军人每次路过时,我们都会伸长脖子往楼下望。这几乎成了每天早晨的固定节目。

听说隔壁班还真有胆子大的女孩在和军人交往。这是伊里莱塔少有的粉红色插曲。但如果一定要选一种颜色代表伊里莱塔,显然还是军绿色最适合。

我们学校校服就是军绿色。

我们学校全名“政商法特米尔中学”。虽然也算首都数一数二昂贵的贵族中学,但你听名字就知道这地方有多无趣了。

校规比弗拉舍里还要严格,而且与弗拉舍里不同,法特米尔的严格是那种肉体上的严格。

体育课会要求学生不停长跑,故意让学生们劳累,据说这样可以降低校内不良事件发生概率。晨会前班主任让全班女生跪在地上,如果谁的裙摆碰不到地面,那她就不能上课。后来新校服的裙子统一变短,这个老规矩才作废。

这些事情在优雅的弗拉舍里是不可想象的。

每当操场响起集合哨,学生们从各处奔跑过来,空气中充斥止痛膏药与老式碘酒的味道。真够恶心的。

我妈早说过我不可能适应首都的中学,让我老老实实换个女校,甚至还想让我回弗拉舍里上高中部。我断然拒绝,一想到那里有费小妙和成濑遥,我宁愿让自己在首都脱胎换骨!

真正的变化开始于3078年11月15日。

那天母亲突然捎信问我现在是不是还和阿夫拉莫夫斯基有联络,她说三天前家里收到一封来自贝尔格莱德广场出版社的奇怪信件,寄信人与收信人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但地址确实写的是我们家。

读到这的一瞬间我几乎窒息。

因为我知道这封信和阿夫拉莫夫斯基根本没关系,这明明就是我苦等半年的生先生的回信!!!

当天我向学校请假回家。夜晚抵达米切雷姆,进家门第一句话就问我妈信在哪,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个人读完了信——反复读了好几遍。

那一刻,我获得了生活中一切振奋力量的源泉。

——鹦鹉金小姐,您是一位令人震惊的女性。您的容貌居然与我想象中的爱丽丝一模一样。不,您就是未经人间辞藻曲解的爱丽丝。您说您想参加今年的广场奖征文,我很乐意为您提供写作上的指导。

拿信纸的手不住颤动。

我想我可以确定这是生先生的亲笔了。

当时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之后的半年时间里,我竟然与生先生建立起长期书信往来关系——我成了生先生的笔友。我们互相传过的信件多达几十封,我的每一封信生先生都会回复,而且回信速度特别快。

我还把自己当初投稿的《只会大声汪汪叫》寄给生先生,我说我很在意他对这篇小说的评价。生先生看完说他很震惊现在的高中生能够驾驭《只汪》这种风格的文章,这让他觉得十分新鲜。他鼓励我继续保持这个风格。

那天在信的结尾,生先生又一次写道:

——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鹦鹉金小姐今年的新作。

就凭他这一句话,我拼死也不能让他失望。

寒假我选择留在学校专心写作,我不回家了!

当时给自己规划了一张时间表,这周完成多少字,下周完成多少字,这个月要写多少字,全都规划好,强制自己必须完成指标,否则就给自己一点惩罚。吸取去年教训,这次争取春天来临前就完成初稿,然后再用剩下的几个月时间进行修改与润色。

时间非常充裕,身后又有生先生做后援。天时人和我都占了,本来对今年比赛是充满信心的。

然而,那天早晨发生的事情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

那天我刚起床在桌前吃面包,嘴角还留着面包屑,门房突然在楼下喊我,说又有米切雷姆的信寄过来——是我妈的。如今我仍清楚记得,当我读到信的一瞬间,手里的面包掉进汤锅,汤汁全溅在了同桌吃饭的白人女生杰奎琳的头发上。

信开头第一句话是——

“快回家,你姐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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