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星变奏曲》
莫扎特最被家喻户晓的名曲之一。
1785年发表于维也纳。据说是在当时法国脍炙人口的民谣《啊！妈妈请我听说》基础上创作。后来还被不同国家的语言歌唱过，比如——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头都是小星星。
简单质朴的十二段变奏，每次入耳就会想起童年的音乐教室。老师在钢琴前努力带领全班排练校庆节目，而我在下面偷偷和男生们讨论待会儿翘课去哪儿游泳。
本来是能勾起回忆的曲子。
然而现在……一想到弹奏者是一架无人的钢琴。旋律越是熟悉，我就越感到毛骨悚然。
“很在意吗？那架钢琴。”自称我姨妈的少女朝我偏头一笑。
少女？
儿子已经上高中的少女。
我和她以及她儿子雷，三个人围坐客厅的长桌旁。
缺一张椅子，雷用厚达几十厘米的全套二十册《剑桥欧洲艺术史》代替。但他身材太壮，一坐上去就挤掉了《古希腊艺术》与《文艺复兴》两卷。而西尔维娅姨妈正用一本托马斯·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当茶垫。支撑桌腿的则是原口统三的《二十岁练习曲》。
不是说这桌子破，实在是因为屋里充斥太多书籍。
周围每个角落无孔不入的书籍。
连空气成分都被划为氧气、氮气与书香。
“那架钢琴是自动钢琴。”
姨妈说出一个我完全没接触过的名词。
虽然没接触过，但我至少知道“自动”在这个年代绝不是什么好词。
“用老式打孔纸记载钢琴谱。卷轴转动纸上孔位，击发相应机关就能带动琴键奏出音乐。”
“还有这么方便的东西？”我喊出口便后悔了。现在自己真成了没见识的乡下表妹。
“其实也不算什么新鲜玩意，已经有一千多年历史，在20世纪留声机兴起之前流行过一阵。抱歉，留声机你应该也没见过吧，因为是违法物品，我就不跟你解释了。”
真想告诉她我见过比这更厉害的录音机，还把录音机的主人送进了医院。
这时隔壁的《小星星》忽然变了调，演奏也不再连贯，断断续续出现粗糙的机械杂音。
“又故障了。雷，去把它关掉。”
小小的西尔维娅坐在椅子上，很轻松地命令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雷。
这画面无论怎么看都很违和。
“自动钢琴是这孩子父亲留下的。”
等雷一走，她就开始净说一些沉重的事情。太滑稽了，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喝着红茶聊起老公和孩子。
注意到我的眼神，她爽快地告诉我：
“我今年29岁。”
不可能！
我很想说“你别再装了！恶作剧！你肯定是我另一个表妹或者堂姐。”但是仔细一想，这番话不就等于当面夸她面相年轻吗，我才不让她占这个便宜呢。
于是我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你不信，你认为我是你的同龄人吧？”
“不，我没有。”
哪有这么厚脸皮夸自己的人……
“我14岁就当了母亲，很快被你外公赶出老家。当时下定决心和雷的爸爸逃出小镇，今后开始三个人的全新生活。年轻时想得真美……结局你也看到了，现在家里只剩我们母子二人。”
莫名其妙，突然和第一次见面的我聊起自己的过去。
很好奇雷的爸爸现在在哪，但这显然是不能问的问题，我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当时两家人都反对我们俩在一起，雷的爸爸没撑过一年就把我们一儿一母甩掉了。有些事情男人就是很果断，你也没办法。”
“好无情。”
“哎，也不能说他无情，毕竟我在婚后还和雷的爷爷约会过一段时间。”
“！！！”
哈哈哈哈哈——姨妈像小姑娘般活泼大笑。我还是看不出她年将三十。
“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相信了？”
又在跟我开玩笑。
“最后他爷爷在和我结婚两年后去世了，给我留下一大堆钱和这栋好房子。”
原来不是开玩笑！？
“这样也好，不然会有个很头疼的问题——雷是该叫我老公‘爷爷’呢还是‘爸爸’呢？”
我很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转头就回去睡学校寝室。
“外甥女，忘了跟你说，今天还是我生日。”
“哦是吗，生日快乐。”
“离家15年，你外公对我不管不问，从没给过生日礼物。你妈也没给过。前几年你们家发大财，你妈才开始重视我这个住在首都的妹妹，但大多是生意上的重视。你妈哪都好，就是太听外公的话。”
居然当着我的面说我妈？
“其实认真回忆一下，在我逃出米切雷姆之前的几年，你妈就已经不送我生日礼物了。”
“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年纪小想不明白，怎么姐姐无缘无故就讨厌我了呢？真的好苦恼，把自己关在房里回忆一整年的所作所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有哪里惹姐姐不高兴了——最后还是想不出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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