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宥鸣比她想象的还要难搞。
笔尖在“从校服到婚纱”几个打字上划了个大大的叉，顾夕泄气般倒在床上，呈“大”字型躺着，吐槽道：“你说他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电话那头的何先宇听她讲完今日发生的事情，闷声笑笑，说道：“我的这位弟弟啊，从他读书的时候起就因为外貌从没有缺乏过追求他的女生，但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有过特别，所以从小到大我婶婶就从没有担心过他会早恋。你带他去校园里找恋爱的感觉，也难怪他的眼里只有题目。”
“是吗？”顾夕撇撇嘴：“那他的学生时代还真是无聊哦。”
电话那边安静了足足有一分钟，何先宇才开口：“他一定从未觉得自己的生活无聊，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事情，不能以单一的标准来评判这世上的所有人。”
顾夕闻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站在你专业心理师的角度来评判，迟宥鸣的这种情况属于心理疾病吗？”
“我认为不算。”何先宇很痛快地回答：“并不是说和世上大部分的人不一样就说这个人病了，心理师对一个病人的评判标准从来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嗯，好，我明白了。”
顾夕淡声说道，无疑，迟宥鸣在她的眼中是不同的。何先宇说的话虽然有些学术晦涩难懂，但是就像他说的，并不能以此就来判定迟宥鸣患有了心理疾病。
正要挂断电话，电话那边的何先宇忽然又说道：“不过，他倒是挺听你的话。”
顾夕笑笑：“他这个病人啊，也就只有是个听医生话的病人这一个优点了。”
顿了顿，她又问：“你说，既然他没有心理疾病，那便没有治疗的意义了吧。”
何先宇一时无言，不知道怎么回答，最终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挂断了电话。
与何先宇挂断电话后，顾夕莫名觉得有些怅然，可是又不知道这股情绪究竟是从何而起。思索不出什么头绪后，她干脆不想了，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去洗澡。
半个小时后，她从浴室里裹着浴巾出来，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雨点被风吹着砸在玻璃上沙沙作响，斜斜的雨丝从洞开的窗户灌进来，把半边窗帘都打湿了。
她连忙跑去把窗户关上。
就在此时，手里的手机响了，是何先宇的消息。
何先宇：就算他这样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如果能被你改变，或许他能感受到不一样的快乐。
顾夕顺着玻璃朝窗外看去。
夜雨下，深湛的天幕笼罩着繁华的H市。雨水在玻璃上积聚成一道道水痕，将H市昏黄的灯光在她面前切割成一块块散射的光斑。雨中，早就看腻了的H市夜景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温柔宁静。
好像，改变一下确实看到的风景会不一样。
思及此，顾夕暗暗咬牙打定了主意。
她立马跑回床上，翻出本子，鼻尖在刚刚画叉的旁边位置上点了点，随即掏出手机找到迟宥鸣的微信给他发了消息：
——收拾东西，半个小时后带你逛夜店！
顾夕也不管迟宥鸣究竟看没看到消息，手机一扔，就奔到化妆镜前开始打扮。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夜店的环境，但是卫清妙爱去疯玩，大学刚毕业的那段日子顾夕的压力很大，整日愁眉不展整个人颓废到了极点。卫清妙便带着她去夜店放松、释放压力，慢慢的，她也有些爱上微醺之后神志混沌的轻松感，所以现在说起去夜店，她不敢说是驾轻就熟吧，但也熟悉得很。
她今晚打算化一个淡妆，这也是卫清妙教她的。在一众浓妆艳抹的女人中，一朵清丽脱俗的小白花更能让人眼前一亮。
瓷白的肌肤没什么瑕疵，不用以厚重的粉底来遮盖，睫毛又长又翘，衬着乌黑的眼瞳，显得她整个人纯洁又勾人。她把长发打散卷成了波浪卷披散在肩头，又挑了一件米白色的森系露肩长裙，发尾刚好将系带遮住，又纯又欲。
快速打扮好后，她才得空看一眼手机。
她发出那条消息的五分钟后，迟宥鸣回复了。
——好。
还是只有简单的一个字。
顾夕又看了眼时间，离越好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确认自己的每个细节都足够完美，这才穿起外套出门。
她刚一出电梯，就看见楼道门口站着一个人。
迟宥鸣靠墙站着，微微垂着头，似乎是有些累，闭着眼用手捏了捏鼻梁。他还穿着早上顾夕给他的搭的那一身衣服，脚边靠墙竖着一把黑色的伞，积水顺着滴答下来在他脚边氤氲开一小片水迹。
顾夕这才想起来外面下雨了，而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
听到她的脚步声，迟宥鸣睁开眼抬头看过来，朝她点了点头。
顾夕连忙快步走过去。
等她走近了，迟宥鸣撑开伞，将她拢在伞下朝他停车的位置走去。伞面蛮大的，但是容纳两个人还是有些小，再加上她和迟宥鸣的身高差了不少，雨水还是能落在她身上。她为了漂亮又穿的少，雨丝斜斜打在皮肤上沁骨的凉，于是她又往迟宥鸣身边挤了挤，没什么效果，她干脆抬起右胳膊圈住了他的腰。
这么一来，二人身体之间彻底没有的了距离，她整个人几乎是贴在他身上的，远远看去更像是蜷缩在他怀里。而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发圈。
腰好细！这是她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紧接着，她就明显察觉到身边的人身体一僵，步子也顿住了。
顾夕这才反应过来此时二人的动作有些过于亲密，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她立马囧了，下意识就要把手拿开。
“对不起哦……”她慌乱地道歉。
只是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说什么不好，道什么歉啊，显得好像她真的是占人家便宜了似的，连忙又补了一句：“雨有点大，我袖子湿了……”
“快走吧。”
没等她把手拿开，只觉肩头一暖，迟宥鸣换了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则揽住了她肩膀，将伞面也往她的方向倾斜了一点。
迟宥鸣的车停得并不远，没几步二人便走到了跟前。也先拉开副驾驶的门让顾夕上车，然后才从车前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上车。
许是外面下了雨的原因，车里温度也不高，顾夕穿的少，有些微微发冷，只有肩头被他手掌揽过的那一块皮肤燥热无比，夹杂着丝丝电流，激得她心跳怦怦直跳，似要从胸口跳出来。
好像每一次和他的肢体接触，都能让她羞赧而燥热。再反观迟宥鸣，神色从来没有过一丝波动，好像摸她和摸到一块猪皮没什么区别。
迟宥鸣缓缓启动车子，车子破开灯光前的丝丝雨幕，使出小区汇入了主路。
“咳咳！”
顾夕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慌乱，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便听迟宥鸣忽然开口问道：“我们去哪里？”
她这才想起来还没告诉他地址。
“凯兴罗酒吧。”她回答。
这家酒吧是H市最著名的潮流摇滚夜店，不仅气氛很嗨，还经常有国内外之名的DJ前来助阵，很受年轻人的喜爱。卫清妙是个资深摇滚控，最喜欢来这家夜店，也经常带着顾夕过来，要说全H市她也只对这间夜店比较熟悉。
就在此时，迟宥鸣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迟母的电话。
“我没有去过这里，帮我输入一下导航，我先接电话。”
迟宥鸣在接电话前对顾夕说道。
“哦，好。”顾夕点头，在车载导航上快速地输入了地址。
晚上H市的交通比起白天好了很多，虽然大街上车还是很多，但是不会堵车。车子飞速驶过，车中昏黄的光影变幻。车子里很安静，能够听到迟母在电话那边问他下班没，今天有没按时吃完饭，晚上什么时候回去等等寻常母亲的唠叨。他的回答虽然简短，只有一两个字，但是迟母的每一句询问他都接应，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顾夕不由得又偏过头看他。
灯光打在他身上，忽明忽暗。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右肩出氤氲开很大的一块水渍，应该是刚刚两人上车时被淋湿的。侧脸五官优越，是那种棱角锐利的俊朗，即使是认识这么久了，她还是每次都会感叹一句女娲造物的参差。由于他从来不笑都是面无表情的，所以看起来永远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很容易吓退一些人，不敢凑到他身边。
这么一想，他能和李彦称为朋友，估计全靠李彦的单方面热情。
不过他今天看起来好像有些疲惫，眉眼微垂，眼睛微微有些泛红，嗓子也有些喑哑。
原来像他这样生活中只有工作的人也会累，倒是更加给他这个人添了几分慵懒，多了些真实感。
察觉到她一直盯着自己，迟宥鸣挂断电话，偏头问她：“怎么了？”
忽地撞入他漆黑的眸中，顾夕心尖一颤，连忙别开视线。
“那个……你今天一直在事务所，没回家？”她稳了稳声线问道。
“嗯。”
顾夕忽然有些懊恼。其实刚刚一下楼看到他还穿着上午的运动套装她就有了猜测，但凡有时间，他一定会换回正装。
而她却完全没有考虑他忙不忙，直接发了消息让人家冒着雨过来，他居然也就乖乖过来了。
想到这儿，顾夕心中一半愧疚自己任性，而另一半居然蔓延上了丝丝的甜。
“我刚刚听到你跟阿姨说一会儿还有工作？如果你忙的话我们就别去了，返回去吧。”顾夕说道。
“没事。”迟宥鸣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刚刚我妈说工作明天再说，晚上先陪你放松一下。”
顾夕扶额：“额……你把我带你去夜店的事情和阿姨说了？”
这下迟母该不会认为她是个带坏自己儿子、爱泡吧的不良少女吧！
“嗯，说了。”迟宥鸣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把这件事情和文悦说了有什么问题。
顾夕默默叹了一口气，又在心中安慰自己：文悦最起码没有拦着他，应该思想还蛮开放的。
“那你一会儿结束后还要回去继续工作吗？”
顾夕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十分，还不算太晚，如果迟宥鸣一会儿回去还要工作的话，玩一小会儿就回家吧。只是可惜了， 她本来是想依靠夜店成熟又直接的氛围，看看能不能调动一下他的荷尔蒙。
“我妈说今天很晚了，让我明天再工作，所以你不用担心，玩得开心了再回去都可以。”
这话一说完，顾夕都有些愣了，这忽然出现的典型妈宝男发言是怎么回事？
很快，二人就到了凯兴罗酒吧。
这一条街都是酒吧街，是以即便夜深还下着雨，这里也依旧灯红酒绿，年轻男女来来往往热闹非常。
走到门口，顾夕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杰修，告诉他她们到了。杰修是这家酒吧的长期DJ,也是卫清妙很好的朋友，每次她带着顾夕来玩都会找杰修，一来二去的顾夕和他也熟了。
杰修在当驻唱之前也是平面模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从圈子里隐退了，来了这家酒吧当DJ,凭借优越的外貌和独特的嗓音成了这里的活招牌，还有粉丝给他开了账号，播放量很高，现在也跻身成为了网红。
很快，就有酒保过来接他们。
杰修给他们两人订了个小小的卡座，按照顾夕的要求，靠近吧台和舞池。
跟着酒保一路走进去，里面的气氛已经很嗨了。干冰喷雾弥漫在每个角落，包裹着肆意跃动的身躯，迷蒙又恣意。杰修还没上场，播放的是一首劲爆的英文摇滚乐，舞池中央的弹床上两名身材惹火的舞、女正在跳舞，气氛十分火爆。
顾夕却并没有去卡座，而是带着迟宥鸣直接坐到了吧台边。
她随便点了一杯名字听起来花里胡哨的鸡尾酒，就把酒水单递给了一旁的迟宥鸣。迟宥鸣接过，却没有看，直接对调酒师说道：“一杯龙舌兰日出，谢谢。”
顾夕有些意外，问道：“你经常来这里？”
迟宥鸣摇头：“偶尔，以前留学的时候经常被林彦飞拉来，不过我并不是很喜欢。”
顾夕笑笑，没说话。
很快，两人的酒就上来了。顾夕那杯鸡尾酒颜色调的很漂亮，果味很浓，很容易入口。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酒吧里的人也越来越多，音乐一首比一首嗨，顾夕抿着手里的酒，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晃动，一小会儿，杯里的酒就下去了一大半。
再看一旁的迟宥鸣，即使是在这么嗨的氛围中，依旧沉静地坐在那里，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杯里的酒还很满，看起来像是并没喝几口。
这可不行，酒后的荷尔蒙才跟那个容易被催化，他不喝酒她后面的计划就没有办法进行了。
顾夕连忙凑近了些，拿着酒杯非要和他碰杯，连哄带逼地让他喝酒。她的酒杯空了，又招手要了一杯一样的续上，还没等到他染上醉意呢，她反倒是先败下阵来，思维开始变得有些混沌，脚步也有些虚浮。
她心中暗暗忙叫不好，这样下去怕是自己先醉的不省人事了。
于是连忙停下，靠在吧台边看着台上热舞的DJ,暗暗祈祷酒劲儿快点过去。
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在他们前方的两个卡座上，两个年轻男人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起了冲突，一开始是叫骂，骂了没两句，其中一人直接轮起酒瓶子朝对方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巨响，破碎的玻璃四溅，双方的女伴都惊声尖叫起来。这么大的动静，终于压过了场中的音乐声，大家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被砸的一方躲过了酒瓶，虽然没被砸到，但也彻底被激怒，彼此的好斗因子在酒意的刺激下彻底挥发，双方的朋友也加入了战局，动起手来。
而在这种地方，最趁手的打人工具自然就是酒瓶了。
顾夕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战火波及。
一瓶剩了个底儿的香槟瓶子砸偏了方向，带着酒液飞速朝她砸了过来。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快跑，也确实这么做了。倒霉的是，她的裙子刚好勾在了凳子上，她踉跄了一下，也就是慢的这零点一秒注定她躲不过酒瓶的亲密接触了。
忽的，眼前一暗，有人从身侧拉住她的胳膊，用力一带，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以牺牲一条裙子为代价离开了凳子，也躲过了那个酒瓶。
酒瓶越过她，砸在了吧台上，碎了，酒液减了一些在她脸侧，但大部分还是被身前的人挡去了。
由于事发突然，顾夕几乎是被拖过来的，慌乱中丝丝拉住对方的衣服才不至于完全倒在地上，但是此时她双腿发软，半蹲着，也离地面不远了。
地上还有破碎的玻璃碴，她双手用力将衣服又攥紧了些企图支撑自己站起来，可是受了这么一个惊吓，她实在没力气站稳。
下一秒，那人的手从她大臂上拿开，向下一捞，圈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闪烁的灯光里，迟宥鸣的脸再次在眼前放大，他后背撑靠着吧台，显然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很是突然，迟宥鸣也罕见的有些凌乱，胸膛微微起伏，大口喘气。
因为还要用一只手分神撑着吧台站稳，他圈着她的胳膊收得很紧，她几乎在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胸膛上。她能够感受到他呼吸是胸膛的起伏，甚至是心跳声。
很快，她又意识到，这急促的心跳很有可能不是迟宥鸣的，而是她自己的。
她上次心跳得这么快，还是被纪媛媛绑在阳台上的时候。只不过那次是害怕，这次……到底是为什么，她也有些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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