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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银行取完钱出来，顾夕捏着蛮厚的一叠子现钞，今早接到高阿姨的电话出门着急，忘记带包了，此时没有口袋来装现金。
她想了想，随手拉起大衣，将现金拢进怀里，慢悠悠地踢踏这步子去取车。
一旁手持警棍的保安都惊了，现在社会秩序都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时间已经逼近晌午，回去的路上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于是就近找了家快餐店，停好车，进店。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点了碗最普通的烤肉拌饭。等菜间隙正逢饭点，这家快餐店客流量不小，多是附近九九六上班的年轻人，也有结伴的学生。无一例外的，路过她时都频频回头打量。
今天出门着急，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外面随手套了件卡其色风衣，脚上还穿着拖鞋，要不是衣服整洁干净，这身搭配和街头的流浪汉估计也差不了太多。外面天冷，圆润的脚趾都冻得发紫。她动了动，觉得差不多可以抠穿地心。
看的人多了，她索性把风衣帽子扣上挡脸，窝在椅子里翻阅微信消息，一副生人勿近不好惹的样子。上菜的服务员斜眼看了一眼，又马上收回目光，放下碗匆匆离开。
吃完饭回到家，顾夕跌回床上。明明人已经疲惫到极点，但闭上眼就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半个多小时后，索性爬起床，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用挎包将之前取出来的现金装好，开车出门。
反正迟早都要去这一趟的，不过就是接受那些错不在她的审判嘛，今天和明天也没有什么区别。
顾夕对路很熟，按照今天的路况约莫需要五十分钟。她随手放了首歌，歌词挺耳熟，随着也能哼唱几句。这还是上次去机场接卫清妙时卫清妙给她下载的，现在短视频平台上最热的音乐，每一首她都听过几句，连起来却叫不出歌名。
这仿佛是这个时代的通病。
车子一路向西驶出城新区，上了快速路汇入车流。引擎轰鸣声与鸣笛声相互裹挟，尘土呛人，喧嚣恼人。
车窗外的建筑渐渐由几十层高的写字楼变为略显破败的老旧小区，街面上的行人也渐少。H市的经济是近十年才快速发展起来的，以前城市的繁华中心在西边的老城区，后来经济重心偏移，新城区像是在数夜之间建设起来的，人们渐渐从老城区迁出来，反倒是不少新招商引资来的工厂建在了老城区的郊区。空气质量下降，人们便更急着搬出来。
老城区的荒凉，是肉眼可见的。
正走着，前方出现了道路施工的牌子。她前面的几辆车正在往回倒。
“妈的！”
她烦躁地啐了一声，打开车载导航。
好在导航显示旁边就有一条单向小路可以绕开施工路段，前面往回倒的车不断鸣笛催促，顾夕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驶入了小路。
这条路顾夕从来没走过，路面颠簸，路边栽种着不少数十米高的石楠树，叶片和枝条将阳光切割破碎，呼啸着从挡风玻璃划过。
可能是缺觉的原因，顾夕又开始觉得气闷。
又走了十来分钟，道路两侧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原来这边还有一个废弃了的工业园区。园区的铁围网已经锈得支离破碎，三四个废弃的炼钢炉孤零零地耸立。
走进了些才发现，这里并非是正常的迁址废弃，好像是发生过爆炸，虽然废墟之上荒草已经野蛮生长，但仔细看好像还能看到碎砖墙上硝烟灼烧过的痕迹。
顾夕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些断壁残垣，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都开歪了，差点冲出路基。
她猛地打方向盘，车胎抓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有惊无险。
幸亏这条路上前后都没有车，否则小命怕是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再次吓出了一身冷汗，顾夕觉得，自己最近需要去找大师算算，怕是命犯血光之灾。
车子开过，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从后视镜看向那个废弃的工厂，一股难以言说的难过自心底泛起，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扼制着她喉咙，直扼得她头晕窒息。
她打开窗户透风，直至驶入主路，这种难受的感觉才消失。
十分钟后，抵达昌平街。
由于路窄，车子不好开进去，顾夕索性停了车，一路走进去。
相比于高楼小区，这里的筒子楼显然更有潮湿的生活气，由于正是午休的时候，总是喧闹吵嚷的昌平街难得安静了些。
“不用你管！”
一声尖锐的嘶吼突兀且刺耳，顾夕步子一顿。
不远处，一个穿着校服化着浓妆的女孩歇斯底里般朝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的吼叫，女孩显然刚刚哭过，眼线晕成一团，校服被扯得满是褶皱，脚边还散落着一堆课本。
女人手里还拿着锅铲，脸上皱纹多且深，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读书？非要学那些地痞流氓打架逃课，你这幅样子怎么对得起你爸的在天之灵！”
“别提我爸，我爸早死了！”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听到声音出来看热闹的街坊，几位好心的大娘纷纷上前劝解。
齐国瑞死的早，留下孤儿寡母。女儿齐敏疏于管教，长大后叛逆得厉害，母女间像这样的争吵几乎每隔几天就要重复一次，这在昌平街已经不是新闻了。
半晌，顾夕从人群中走出来，沉默着上前把齐敏脚边散落的书捡起来。
她的出现，打断了母女间的对峙。
随即，齐欣丽眸中怒气更胜，整个人都在发抖，恨声道：“你来做什么，赶紧滚！”
齐敏也冷冷白了她一眼，走到齐欣丽身边，挡在她面前，满脸敌意。
顾夕抿了抿唇，将背着的包打开：“齐姨，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
齐敏冷哼，一把将包打落在地：“顾夕，你别装出一副怜悯的样子，我嫌恶心。”
这话说得不客气，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见这突然的变故，议论纷纷。
“这是谁啊？”
“这好像是顾家那丫头吧……”
“顾家？”
“顾念晟和齐国瑞以前都是缉毒警察，后来……后来齐国瑞好像就是被顾念晟害死的……”
议论声无孔不入地往耳朵里钻，顾夕站在那里，腰背直直挺着，仿佛自己并不是这些人口中的谈资，流言也并不能将她中伤。
她将现金从包里掏出来，放在门口的台阶上，转身离开。
“滚！拿着你顾家恶心的钱赶紧滚！”
身后，齐欣丽歇斯底里的咒骂声刺耳，顾夕只想赶紧离开。走了没几步，只听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尖叫一声，紧接着耳边响起重物破空而来的声音，她回头，一本书重重砸在前额。
耳朵有一瞬失聪，冲击力带着她往后倒去。
钝痛从前额传来，她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紧接着鼻尖就传来清冽的雪松的味道。
与昌平街格格不入的味道。
“你没事吧？”
迟宥鸣的声音依旧古板平淡，却似一缕柔风将顾夕的神志带了回来。
有力的臂膀带着她站稳，见她不说话，迟宥鸣抬手欲去查看她额头的伤势。
齐欣丽和齐敏依旧在咒骂，明明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偏偏此时第一次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来不及细想迟宥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一把拉住他的手，冲破围观的人群向外跑去。
直到将那些声音远远甩在身后，肺部的憋炸感扼住呼吸，她才停下来，扶膝大口大口喘气。
已经跑出了昌平街。
待到缓过来些，看到旁边默默站着的迟宥鸣，顾夕才觉有些赧然。
刚刚也不知道自己脑袋抽了什么风，自己跑就跑吧，还要拽个陪跑的。眼下，自己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
好在迟宥鸣也没等她的解释，他的车刚好停在街口，他打开副驾驶的门，无声的邀请。
顾夕此时只想尽快逃离这里，见状想也没想就上了车。
迟宥鸣的车是辆大奔，内饰简约硬朗，内排空间很大。顾夕所在座位上，双目失焦，怔怔地发呆。
迟宥鸣也没问她要去哪儿，只是驶离了昌平街。
眼见他也要驶向自己来时的那条小路，顾夕连忙出声：“不要从这里走。”
闻言，迟宥鸣放缓车速偏头看她。女孩平时顺滑的长发此时凌乱不堪，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双黑眸蒙了层水雾，面色苍白，下唇却因无意识的紧咬而殷红。
迟宥鸣拐了个弯，驶入另外一条路。
车速很快，车窗玻璃半开，风鱼贯而入，轰鸣的风声炸裂在耳畔。
终于，在城南大桥处，迟宥鸣将车停下。
兜风总能使人暂时忘却烦恼，顾夕此时情绪已经好了很多，只是神色还恹恹的，窝在座位上不想说话。
手臂被人轻轻碰了下，迟宥鸣递过来一张至今，示意她擦一下额头。
顾夕后知后觉地接过来，一擦，尖锐的疼痛传来，此时才觉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原来，砸伤了啊……
心情突然烦躁起来，顾夕忍不住爆粗：“妈的，不会破相吧！”
驾驶座上的迟宥鸣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表情，他微微蹙眉，似是想说什么，嗫喏了半天，最后蹦出来一句：“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