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慢悠悠揽走最后一抹暖色，天地从暖融融的黄变成雾蒙蒙的青灰也只用了一瞬。都说颜色是有温度的，顾夕仿佛都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外面气温的骤降。
窗外，天上有东西飘落下来，洋洋洒洒，似雨非雨，更像是绒絮，落地便融化，徒劳街上的行人瑟缩着脖子，加快了脚步。
徐杰说：“下雪了。”
顾夕道：“天气预报可没说这几天会下雪。”
“H市的天气就是这样，变化无常的。”
顾夕刚进来时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甜到发腻，她尝了一口便搁在那儿。徐杰点了美式，浓郁的苦味飘散过来，又带着点咖啡独有的焦香。顾夕向来只爱闻，却受不得那从舌尖蔓延进胃里的苦涩。
徐杰指尖在杯子上轻轻敲着，顿了顿，率先打破沉默：“顾大夫，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媛媛她为什么会突然那么疯狂，毕竟在此之前她的心理测试已经趋于正常……”
“我明白这件事你预料不到，毕竟天气预报也预料不到都立春了还会下雪。”
徐杰哑然。
“心理测试说白了也只是辅助治疗，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病人的心理状态，但毕竟不是药。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无关，我为我刚刚的迁怒表示抱歉。”顾夕声音轻轻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如果此时是身处医院的话，仿佛只是一场普通的问诊谈话：“纪媛媛的心理状态我全程关注着，之前她情绪都很正常，你回忆一下，她最近有没有受过什么刺激？尤其是在感情方面的？”
她这话问的，就差直接说你有没有和前女友藕断丝连还被她发现了。
徐杰一怔，嗫喏了一下，说：“我半个月前和她求婚了……”
顾夕失笑，诚实地说：“那只会让她康复得更快。”
徐杰摇头：“没有了，在感情方面我真的没有刺激过她。”
“那韩娜呢？”顾夕追问。
徐杰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说：“娜娜已经结婚了，请柬通过我们共同的朋友送到了我办公室，但我没去参加，我也如实和媛媛说过了。”
“那当时她情绪有很激动吗？”
徐杰否认：“那天刚好我爸妈让我们回家吃饭，路上我跟她说了这件事，我还把请柬给了她让她随意处置。当时她很平静，还和我开玩笑，直到我们吃完饭回了家，还……还一夜温存……”
顾夕自然能够判断出来徐杰并没有撒谎，他说的是事实。可问题奇怪就奇怪在这儿，既然他们之间没有误会，纪媛媛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还口口声声提到韩娜？
顾夕不死心，想了想，问道：“那她最近有见过其他人吗？或者去过哪些地方？”
徐杰回忆：“她最近也只和家里人有来往，没见过其他人……”说着，他迟疑了一下：“不过十多天前她失踪过半天时间。”
“失踪？”顾夕惊讶。
“说失踪也不确切，顶多算是失联。你也知道，纪家最早就是从投资重工业发家的，转型也没几年。纪伯伯近期打算处理一下手里的置业，几家之前废弃的厂子打算卖掉，纪伯伯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媛媛，她一连很多天都在忙这件事。”
顾夕微微眯了眯眼，等待徐杰的下文。
“那天纪伯伯派来帮她的刘秘书突然给我打电话，语气很着急，说媛媛她在实地勘查一处废弃的工厂时突然失踪，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我当时正在外地出差，听到消息后立马买了最近的机票赶回来，可就在我下飞机的时候又接到了刘秘书的电话，说人已经找到了。等我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回去了，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告诉我是因为老厂区建筑年久失修，她不小心踩空了，从楼梯上摔下去到了废墟里晕了过去，手机也摔坏了，直到自己醒过来大声呼救才被找到。我后来不放心当夜便请了家庭医生，医生看过后也说是轻微的擦伤，修养两天就好了，所以我后来只叮嘱她好好休息便没有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徐杰一口气说完。
“这个厂子位置在哪儿？”
徐杰闻言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不过可以帮她问问。
说了这么半天，也没有听到自己感兴趣的线索，顾夕不禁有些泄气。身子往后一仰，半靠在椅背上，怔怔盯着窗外出神。
徐杰视线落在对面女孩的身上，她后脑靠着后面，下巴微微抬高，好看的颈项线条连接着精致的锁骨，及肩的碎发散落在身前，挡住她小半张脸。她侧脸很好看，线条流畅，皮肤白皙，是那种很江南温婉秀气的长相。今天她显然心情不佳，脸上未施粉黛便显出些许疲态。
徐杰眸色微深，手指敲击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问道：“顾大夫，看来我的回答并没有帮你解决令你苦恼的问题。”
顾夕缓缓回头，杏眼黑亮，坦然承认：“是啊，纪媛媛是我的病人，我本来应该早点发现她情绪上的小变化并及时给与干涉，然而直到现在她突然神志失常的原因我都没找到，事情变成这个局面，我很自责。”
徐杰垂了眸子，盯着咖啡杯上精致的烫金花纹，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隔了好半天，他才又说：“那日我也是被她下了药，醒来后看到那样的场景确实被吓得不轻，何况是你，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说来说去，他除了说抱歉，别无他法。
闻言，顾夕不置可否，起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搭在臂弯，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笑的灿然：“徐先生，容我唠叨一句，如果你不爱一个女人，就不要去招惹她，尤其是像纪媛媛这样的疯女人。”
女子清润的瞳孔深邃狡黠，望过来，仿佛能掀开你心底最后的那块遮羞布，那不想承认的、避无可避的心事便被洞察、被曝露在她眼前。
徐杰眼神微闪，避开顾夕的视线。
“我是爱媛媛的，甚至想和她共度余生。”
声音飘忽，也不知道是说给顾夕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夕不愿再说。
爱与不爱，她看得分明，纪媛媛也看得分明，徐杰自己更清楚，只不过他们都活在自己骗自己的假想中，纪媛媛以为徐杰终有一天会爱上自己，而徐杰以为韩娜结婚后自己也会渐渐爱上纪媛媛。
愚蠢！
……
“嘶——娘的！”
“喂！小姑娘家家能不能别开口闭口就是国粹，注意点形象。”
后腰上的淤青直至晚上才彻底散开，再加上她刚刚洗过热水澡，伤处被热水一激，红紫得更加渗人。顾夕一个人独居，受伤上药也只能自力更生。伤在后腰，顾夕尽力偏头想看清楚位置，谁知牵动了肌肉，顿时疼得后背仿佛都痉挛了。
手机被顾夕随意靠立在桌上，卫清妙能看见她半个光裸的后背。
“啧啧，顾夕，就你这身材皮肤，比圈子里很多模特都要好，你要不转行来跟我当同行得了。”
“我怕抢你饭碗，我还是更珍惜咱俩的友谊。”
“切！”卫清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连尝试了好多次都以失败告终，顾夕只好利用房间里的穿衣镜才将药膏涂抹到伤处。药膏的成分里有薄荷，涂上去丝丝的凉，激起一小串鸡皮疙瘩一路蔓延至胳膊。
顾夕从镜子里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后背上的伤，上次被纪媛媛绑架时撞出来的淤青还没有散，青青黄黄的一大块印子。旧伤没好又添新伤，现在后背惨不忍睹，跟画了张世界地图似的。
腰疼不能久站，躺下又怕蹭掉好容易涂好的药，最终顾夕只能趴在床上。
刚刚在和卫清妙通视频的时候顾夕将下午从徐杰那里问来的东西和她说了，卫清妙摸着下巴分析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是顾夕想太多了！
卫清妙说：“我觉得可能就是因为你之前在帮纪媛媛治疗时动用复制情感的能力时太不注意了，被纪媛媛察觉到了，所以才会有那场绑架。”
顾夕叹了口气，语气恹恹的：“希望真的是我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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