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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永飞巷出来便是昌平街主街，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占据了三间商铺的面积，在一众略显老旧的铺面中尤为突出。
因着此时正是上班时间，店里没有顾客。两名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店员缩在门口的柜台后一边闲聊一边切换着音乐。
换来换去，最终播了一首偏抒情的古风歌曲。
迟宥鸣听着前奏很耳熟，好像是最近迟母正在看的电视剧的片尾曲。每天晚上八点档，这首歌准时在客厅响起，偶尔夹杂着迟母与角色感同身受的啜泣声。
顾夕就站在便利店外打电话，被立着的人形立牌挡着半个身子。不知道在说什么话题，时而蹙眉，时而展颜，表情灵动活泼。
晃眼得过分的太阳高悬，她整个人被包裹在暖融融的金边里，光束仿佛也在随着她的表情跃动着。
阳光很暖，鸟鸣又懒又散，迟宥鸣不由自主地停下步子。
H市的春天，在今天倏忽而至。
过了好一会儿，顾夕才挂断电话。手机长时间贴着耳朵，她揉着发烫的耳垂转身，就看见了不远处面无表情默默盯着她看的迟宥鸣。
“呀？迟律师？”
她先是有点意外，转念一想便也不意外来了，看迟宥鸣的样子应该是刚从周军家里出来。
顾夕从人形立牌后走出来，将手机塞进口袋。
指尖触及到一个硬物，顾夕几不可见地楞了一下。
“你还没走？”迟宥鸣问道。
顾夕耸肩，伸手一指，说道：“我给他买了点吃的和衣服。”
迟宥鸣顺着她指的方向，这才看见旁边台阶上还坐着一个孩子，正是周俊的儿子周延飞。
周延飞上身穿着一件崭新的蓝色外套，就连鞋也换上了新的，脏兮兮的手和脸都擦干净了，正乖乖坐着啃面包。他旁边还放着一个大号的购物袋，里面鼓鼓的塞满了东西，看来都是顾夕给买的。
顾夕走到迟宥鸣身边，语气有些怅然：“这孩子很可怜的，刚刚来找我，说饿了，我又看他穿的也单薄，就给他买了衣服。本来就心智不全，这下更是连家都没了。”
迟宥鸣没说话，微微偏头看向顾夕。
她微微低垂着眸子，视线落在周延飞身上。脸上未施粉黛，阳光下透着粉白。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眸光好像也没有平时那么灵动。
周延飞的境遇着实让人同情，但是迟宥鸣不懂，心中亦无怜惜，只是看着顾夕，不知道是因为她的情绪还是因为她说的话，总之他好像觉得有些沉重。
心口堵堵的，不舒服。
不过这种情绪也转瞬即逝。
说话间，周延飞已经吃完手里的面包，又从旁边的袋子里拿了新的拆封。
顾夕走过去，蹲在他前面帮他把衣服上的面包屑拍掉，然后拉着他起身，另一只手拎起旁边的购物袋。
“我送他回去。”顾夕说。
走了两步，只听身后有闷沉的脚步声，回头，只见迟宥鸣也跟了上来。
“一会儿一起回市里吧，晚上李彦说要去你店里玩。”他说。
其实我也开车了……顾夕心里暗暗吐槽。
反正也没几步路，送周延飞回去也耗费不了什么时间，顾夕便也没说什么推辞的话。
照样是敲了好半天门周文才骂骂咧咧来开门，见到顾夕和周延飞更是没好气。但碍于旁边的迟宥鸣，最终只是粗鲁地一把抢过顾夕手里的购物袋，推搡着周延飞进了门。
顾夕也没有多做停留，几乎是在周文关上门的下一秒，她就转身快步往巷子外走。幽长的永飞巷很快就被她甩在了身后。
走到巷子口时，迟宥鸣加快步子赶上来，有些迟疑地开口：“看周文夫妇对周延飞的态度，那些吃的估计大半都落不到周延飞口中吧。”
“肯定啊。”
没有人能够比顾夕更了解，周文夫妇对待周延飞时散发出的嫌弃的情绪。
顾夕微微叹了口气，止步偏头看他，语气却并不担忧：“周文夫妇在整个昌平街都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自然不会好心地抚养周俊留下来的傻儿子。要不是为了周俊的房子和存款，估计他们都不会收留周延飞吧？”
这话说到最后，却是在反问迟宥鸣。
迟宥鸣点头，实话实说：“周延飞是周俊的儿子，也是遗产的第一顺序继承人，周文要想住在周俊的房子里，就必须要抚养周延飞。”
“那不就得了。周延飞确实很可怜，但单凭我既改变不了他的处境，也影响不到周文夫妇的态度。我能做的也只有给他买一点衣食，更多的也做不了了，尽力了，最起码良心上过得去。”
说完，她已经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了。
顾夕足够感性，却也足够通透。
早在她能够看到每个人的真实感情的时候就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或许表面能装出来，但要从心底里改变是很难的。
即使她可以通过情感复制来干预，那又怎么样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
与此同时，永飞巷对面的街面上，一辆略显破烂的黑色大众轿车静静停在路边已经两天一夜了。
副驾驶的车门被人拉开，来人风尘仆仆捧着一桶泡面矮身坐了进去。
顿时，红烧牛肉面的味道蔓延了一整个车厢。
“呦，李队，来了？”驾驶位上的张傅明本来正盯着永飞巷口，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和李彦打招呼。
李彦把带来的面包扔给张傅明，又往后座上扔了两个，这才吸溜了一口泡面，闷闷应了一声，问道：“盯到人了吗？”
张傅明摇头，后座上躺靠着补觉的江澄揉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坐起来，搓了把脸醒觉。然后拿起李彦刚刚带来的面包拆开大口吃着，没说话。
张傅明说道：“周文夫妻在周俊家里偷偷开了麻将摊子，来往的人很杂，但是大多都是附近的居民，盯下来也没什么特殊的人。”
说完，他又问李彦：“你今天上午不是休息吗，怎么也没吃饭？”
“局里忙不过来，大早上又抽调我回去出了个警，刚刚才结束。”李彦说着，嘴上动作却不停，呼噜呼噜一口气连汤带面，一桶泡面已经见了底。
李彦吃饭向来很快，这是当年在警校时就养成的习惯。工作了更是这样，忙起来白天黑夜连轴转，抽空吃饭都是奢侈。
张傅明咬着面包片，含糊不清地说：“那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一下再来啊，反正这边暂时还没有什么有嫌疑的人……”
他正说着，只听后座上的江澄沉声道：“谁说没有有嫌疑的人？那人可不就来了么。”
闻言，李彦和张傅明连忙往街对面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李彦懵了，竟是两个熟人。
“老迟？旁边那是……顾夕？”
江澄比李彦和张傅明年纪都要大不少，年轻时是H市局的特警，后来因公受了伤，才慢慢退居二线，算起来可以说是李彦和张傅明的半个师父。
只见江澄立马掏出对讲，和周围的同事联系上，将顾夕和迟宥鸣的衣着特征告诉对方，让对方分两个人出来跟一下顾夕和迟宥鸣。
李彦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倒是张傅明和李彦年纪相仿，平时在局里也走得比较近，因此他认识和李彦是好友的迟宥鸣。
“迟律师？他来这里干什么？”
李彦一想就明白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摇摇头说：“看来，宥鸣是接了周俊家里人的案件委托。”
末了，他还是没忍住，转头和江澄说道：“江队，这两人我都认识，不可能和那边有什么关系的。”
江澄半晌没说话，微微抬头，视线虚虚落在远处。
“迟宥鸣我认识他，他确实是周俊方的代理律师。只是这个顾夕……她就是之前纪媛媛案件中的受害人吧？”
李彦没理由地心头一沉。
“那个案件中，监控里一闪而过的帮纪媛媛绑架她的人我们直到现在还没查到任何线索，而且我们在纪媛媛的体液中检测到了新型毒品的存在，这不得不重视，毕竟新型毒品很有可能就是从那边流出的。”江澄说到这儿，微微迟疑了一下：“而且，顾夕她父亲……当年也是一名缉毒警察，可惜后来……”
江澄没有继续说下去。
后来怎么样了，李彦和张傅明均不知情。
倒是顾夕的父亲也是缉毒警察这件事十分出乎李彦的预料，他和顾夕认识也有两年了，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而且他也没见过顾夕的父亲，只知道她又一个患病的母亲住在疗养院。
这边说话间，顾夕和迟宥鸣已经走远了。
张傅明继续盯着永飞巷，突然想起个事儿，转头问李彦：“说起来，法医在周俊尸体上检测出了毒品的残余，所以上边才会让让咱们盯着周俊家，但是缉毒本来不应该由咱们负责吧？”
“嗯。”李彦点了点头：“确实，咱们也只负责盯几天而已。市局已经申请调缉毒警察过来了，专门负责追踪从那边流出的新型毒品的案件，明天应该就到了。”
“我怎么没听说？”张傅明问道：“谁啊，咱们认识吗？”
李彦斜睨了他一眼。
张傅明挠了挠头，也觉得自己问错话了。
缉毒警察常年和毒枭做斗争，徘徊在生死线上，所以他们的身份是秘密。
过了一会儿，李彦才沉声说道：“他们的队长倒是身份已明，想必你也听过他的名字。”“谁啊？”
“宋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