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依旧是那盏暖黄的壁灯。
微微有些刺眼，顾夕缓了缓才重新适应光线。
她从弗洛伊德榻上慢慢坐起身，第一眼便看到依旧坐在桌后翻看资料的何先宇，刚刚她快要醒来时听到的纸张翻动的声音应该就出自他；第二眼，便是坐在心理室门口抱着的电脑的马修，他应该是正在给何先宇汇报工作，同时手里捧着碗在吃饭，但因为何先宇为了不在气味上刺激到患者所以心理室里不允许出现任何味道，马修便只能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门口边吃边汇报。
他们声音放得很轻，完全没有打扰到顾夕。
猛然睁眼，看到熟悉的人，烟火气中又透出些搞笑的画面，顿时便驱散了她乍醒的空虚和心慌感。
“你醒了？”
听到声音，何先宇转身温声问道。
“嗯……”
顾夕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刚的那段梦里，隔了好半天后才慢半拍地回应。
摸出手机再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她这一觉，竟然睡了一上午，怪不得马修已经在吃饭了。
“睡得好吗？”
何先宇又给她倒了一杯水，还是那个杯子，但这次只是白水。
顾夕接过，拿在手里抿了一口，心下已经了然。
还有些没回过神，怔怔说道：“睡得不好，梦到了些……乱七八糟的……”
察觉到她好像不想细说，何先宇也没再追问。马修也从凳子上站起来，扒着门框，热情地邀请她：“夕，今天中午吃爆肚粉，要不要一起？麻麻辣辣，味道绝绝子啊！”
明明是个老外，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个地道的中国胃，什么鸡爪毛肚脑花吃得不亦乐乎。
要是以往，顾夕肯定会立马跑过去蹭马修的饭吃。
但是现在她的思绪很乱很乱，根本没有胃口，急需一个人静一静梳理一下。
于是她拒绝了，从弗洛伊德榻上起身，穿上外套准备回家。
离开前，她和何先宇道谢，却不经意瞥见他的手机聊天页面，他正在和卫清妙聊天。
顾夕很快就挪开眼睛，礼貌地没有看二人的聊天内容。
“月末是妙妙生日，她要赶回来办个生日会，你到时候不忙的话一起来呗？”
闻言，何先宇面上闪过惊诧，说：“可是她并没有邀请我。”
眼神中，落寞一闪而过，但还是被顾夕捕捉到了。
刚刚他和卫清妙聊天时周身涌动的色彩是跳跃的黄色，说明他很欣喜。然而在得知卫清妙月底生日却没有邀请自己时，那黄色淡了下来。
顾夕笑着说：“嘘，她现在没有邀请任何朋友呢，我是打听到的内部消息，先告诉你，让你好提前准备礼物。”
说完，越过门口的马修，摆摆手：“走了，拜拜！”
从何先宇的心理咨询室出来，本来早就打算买点中学附近的小吃的，现在却也没兴致了，直接回家。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才想起还没有回复迟宥鸣的微信。
于是，摸出手机，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过去。
直到顾夕到家，迟宥鸣都没有回复。
——
周俊的案子还有半个月开庭。
迟宥鸣手头上的案件不少，便把这个案子后期的整理工作交给了李晴。李晴连加了两天班，才将诉前评估整理完。
周俊的案件是恶性刑事案件，李晴不是第一委托律师，没有资格调阅警方的有关笔录，只能通过迟宥鸣从周俊家人那里了解来的案情做出评估。
同事早上路过她办公位，见她正在整理这个案件，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晴姐，周俊这个案子迟律胜诉的可能性大不大啊？”
李晴头也没抬，也没正面回答：“案件发生地有监控，犯罪事实也很清楚。”
“可是……”同事压低了声音：“这个案子在网上闹得很大，很多人都说周俊死得活该。”
李晴抬头，平平看了她一眼。
同事缩了缩脖子，也觉得自己失言了，赶紧溜回自己座位。
李晴盯着电脑上的文档，不觉失神。
互联网时代，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案件现在在网络上舆情发酵已近沸腾。甚至有网民已经声称谁给周俊当代理律师就要来攻击谁。
偏偏周俊家里人找上了君盛，偏偏迟宥鸣居然就接了这个案子。
说到底，她只是个助手，只管做好分内的工作。
想到这儿，她微微叹了口气，将文档打印出来，拿着敲开了迟宥鸣办公室。
迟宥鸣接过评估材料粗略翻了翻，说：“我一会儿再去一趟周俊家，有些文书需要委托人签字。大约两个小时后回来。”
李晴点头应了。
迟宥鸣已经多次去找委托人了解情况了，其实她很担心他再去会被群情激奋的人扔臭鸡蛋。
李晴出去后，迟宥鸣再次确认邮箱里的工作邮件已经处理完毕。掏出手机，才发现顾夕给他发了消息。
是一张憨态可掬的表情包。
他下意识想回，才发现自己微信里没有任何表情。
末了，只好打字回复：
——不客气。
只是这三个字躺在聊天框最底下，和上面动态的表情包相比，过分冷硬生疏。
……
昌平街和往日并没有任何区别，依旧吵闹喧嚣，空气中漂浮着浮尘。
迟宥鸣把车停好，向着周俊家的方向走去。
昌平街真的很老了，没有宽阔平坦的马路，卫生条件也堪忧。路边每隔百米便安置一个垃圾堆，有下水道，但由于常年没有人清理，下水道已经堵了，居民们生活废水脏的臭的混倒，久而久之，便顺着地势低的地方漫流开去。
众人每每路过，无不捂着鼻子远远避开。
这样的环境，却成了流浪动物们刨食的天堂。
一棵大梨树下，一个孩子撅着屁股，一群流浪狗围在他周围。可能那个孩子正在给流浪狗喂食吧，狗子们低头拱吃，尾巴摇得欢快。
这一幕本来只吸引了迟宥鸣短暂的关注。
然而就在他马上经过时，身后突然传来不正常的发动机轰鸣声。
动物永远比人更机灵。
刚刚还在抢食的几只狗突然狂吠着跑开，留下那个孩子还蹲在原地。
轰鸣声越来越近，有人大喊：“让开！让开！”
下一秒，一个娇小的声影从另一边飞快跑过来，扯着那个还在原地的孩子踉跄飞扑向迟宥鸣的方向。
迟宥鸣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拉，滚做一团的两人就已经扑到他身边，收势不及，扯着他的腿带着他往后倒去。
慌乱中，迟宥鸣看清了突然跑出来的人。
竟然是顾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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