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宛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夜过去了,早起的人们依旧各忙各的,还在睡梦中的人也全然没有任何顾虑的模样。
杨慎后半夜是睡着了还睡的很香,黎士滇却几乎整夜没合眼。
他没有完全信任这些人,防备着,也是为了保护杨慎安全。
次日一早,房中一直阴暗不亮,黎士滇推开窗透气,果然看见天色阴沉。
风一阵紧过一阵,看来不多时就要下雨了。
想起杨慎房中的窗户还破着几个洞,黎士滇叫开了门,问她有没有觉得冷。
杨慎下床不方便,让黎士滇自己进去。
要不是老七来问,她还没注意到这阴沉的天气,以为天还没亮,准备翻个身再来个回笼觉呢。
客栈掌柜亲自端了早饭上来。
掌柜的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十足的沧桑感。左眼眉尾处到脸颊的发际出一处条隐约的疤痕,若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来。
黎士滇觉得这道伤有些眼熟。他不禁想掌柜的是经历过这样的人生,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加上他身体健壮,看上去是个有功夫底子的人,身上穿着简单的短褂,围裙紧紧扎在腰上,肩上搭着一块抹布,整个人精气十足。
可是说气话来,掌柜的又带着一股沉稳的温柔。
看到黎士滇不太信任的眼神,掌柜的特地把每样吃食都先吃了一口,保证无毒之后黎士滇才让杨慎放心吃。
"这位小兄弟的脚伤怎么样了?昨日我观察了一下,应该没有伤及骨头。"
什么时候观察的?仅仅是从他面前走过就看出来了?黎士滇心中惊奇。
"厉害啊,这都能看出来。没伤着,就崴了一下。"杨慎毫无戒备开口就应。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对镇上不熟悉,也可以让我的店小二去给你们跑腿买些东西。"
"多谢。既然如此,不知道能不能把我们的房钱免一下?"黎士滇问。
掌柜的愣了一瞬,随后放松地笑了一声,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不行。"
黎士滇看他表情中没有一点玩笑之意,又说:"既然是个爽快人,不如有话直说吧。我兄弟这个伤你也看到了,我们又不会跑了。"
掌柜的明白黎士滇的意思,也就不扯没用的了。
"看二位的行程,是要去往王城方向?那么二位应该也了解现在王城里发生了什么吧?"
"听说是有人造反。"黎士滇道。
"那你们要去做什么?"掌柜的问。
"救……嗷!"杨慎刚要说话,黎士滇桌子底下给了她一脚,正好踢在了杨慎右脚上,引得一声惨叫。
黎士滇捂住脸心中说了一声抱歉。
在这之前他更想说吃饭还堵不上你得嘴。
"我们有亲人在王城,想去看看能不能接出来避难。"黎士滇道。
杨慎扭曲着脸,扔了筷子,单腿一蹦一蹦的跳到窗边坐下揉脚。
"他怎么了?用不用叫个郎中来?"掌柜的问。
"我不小心踢到了。你没事吧?"
杨慎不耐烦地摆摆手,这条腿她都不记得被黎士滇踢过多少次了,这次崴着,多半都是被他踢出来的病根。
杨慎在心中恨恨地想。
但她也不是真的怪黎士滇,只是这会儿钻心的疼,疼的他背上一阵阵冒冷汗。
两人看了看,转过头来继续说话。
"亲人是在王城做什么的?"掌柜的问。
"我哥哥在那边做官,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所以我们兄弟俩才不得不快马加鞭往王城去。"
"可我听你们的口音像是北方人,怎么从南边来?"
"迁移过去的时间不长,家中只有哥哥和嫂嫂在王城。"黎士滇心说这户口查的可真细。
"掌柜的问了我这么多,也该跟我说说你们的事了吧?"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掌柜的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黎士滇悉心望了望,明处没有什么不寻常的,至于暗处……
"你对当今皇帝有何看法?"
"没什么看法。"黎士滇回答的很简单。杨慎听了,不解地抬头看向掌柜的。
"你不敢说,我能理解。在外面妄议皇帝的做为是要杀头的。不过在这里,你们可以放心说话。"
"如今的皇帝登基不到四年,在普通人看来,能够国泰民安,好好过日子,皇帝怎么样,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放在某些事情上,皇帝的作为,就反映出了他是否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北方阿什多次骚扰我方边关,为何偏偏实在皇帝登基之后才躁动起来?皇帝甫一登基,南方就闹了虫灾,庄稼几乎全被破坏,害得百姓饿死街头无数。"
掌柜的一件一件细数,有些杨慎知道,有些是在杨慎回来之前的事,她不是很清楚。
但是黎士滇对于这些都是知道的。
这个掌柜的,嘴上说着皇上治国无方,天都不容,把登基以来这三年多的天灾人祸都算到了皇上头上。
黎士滇身为王爷,一直作为皇上的左膀右臂做事,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许多缘由经过,知道皇上是怎样处理政务,抵御外敌,救济灾民的。
可那些根本不了解这些的平民百姓,被这样的话一唬,就真的会觉得皇上是个昏庸无能之辈。
"那……你们的目的?"黎士滇问到了关键的点上。他们这样挑拨百姓于皇帝的关系,自然也要有一个理由。
"推翻旧政,建立新王朝!"
一声惊雷乍起,仿佛连老天都在应和掌柜的说的话。
雨点掉落下来,一场急雨紧随而至,打在屋檐上十分喧闹。
掌柜的关上窗,雨水落下来,风立刻寒凉了许多,听说这个时节,北庭已经开始落雪了。
"我们的新王,一定能比现在这个皇帝更有能力,治理好这个国家!"
掌柜的话中不带一点含糊,是由衷地支持自己的王。黎士滇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只是单单说皇上能力不足就要造反,这样的理由还是有些牵强。
这些话普通百姓听了或许会相信,想要说服他可完全不够。黎士滇半信半疑,他们一定还有没说的事。
而且看他们现在的规模,连一整个小镇都归附了他们一个帮,必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说不定连朝中都有他们的内鬼,到时候和他们来个里应外合……
说起内鬼,黎士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晚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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