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黎士滇走出营帐，看到杨慎正在活动筋骨。
“你伤好了？”黎士滇问。
“啊？”杨慎转过身来，“总躺着也不行，动一动好得快。”
“小心点，别加重伤口的负担。”黎士滇道。
“没事，习惯了。”杨慎语气轻松。
习惯二字，最让人心酸。好的习惯可以让人更加优秀，可是习惯了受伤，习惯了战场上的拼杀，却无法让人觉得是好事。
有战争，就说明国家还不够强大。
国家不够强大，就需要战士们以血肉之躯抵挡外敌。
“诶林将军！”杨慎见林储雄出了营帐，立刻跟上去打招呼。“林将军，我有个疑问。”
黎士滇也凑过去听。
“你说。”林储雄道。
“咱们北庭军有五万兵马吧？可是昨天城外一战，我看出动的人连一万都不到，结果才会这么惨烈。为什么不全军出动？”
“北庭军营中，可以随时调动的兵马只有一万，剩下的必须有虎符才行。没有虎符的命令，他们是绝不会出动的。”林储雄道。
“原来如此……”杨慎总算明白了皇上给她这半枚虎符的意义。
虎符是皇帝调动兵马的凭证，被一分为二，中间有子母扣，只有一套中的两半虎符能完全契合。契合之后，才有权利调动听命于虎符的军队。
杨慎猜想，北庭关是昌黎国北部重要的关口，万万不能失去。但驻守在北庭的兵马就有五万，如果将领带领全军叛变，对昌黎国自身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而阿什部落的兵马不足一万，所以北庭军可以调动的兵马也只有一万。
不到万不得已，剩下的四万兵马只能按兵不动。
而这个万不得已的机会，杨慎只有一次。
必须能一次完败阿什部落。
休整了一个多月，杨慎身上的伤差不多好利索了，一直呆在北庭的寒冬里，差点忘了过年的事。
往年虽然也在征战，偶尔还能回到王城家里。这次不知道要在北庭呆多久，家里的二姐醒来了没有。
老爹一个人照顾二姐，会不会心力交瘁啊。
真想回去跟他们团圆。
北庭的新年，很冷清。大家也就是在军营里小小庆祝一下，提前出去打些野味回来加餐。
没有嘉康王城那种热闹的氛围，没有欢腾到后半夜的集市，没有照亮夜空的五彩烟花，没有皇宫内外笑声不断的杂耍。
极北之地，安静得甚至可以数清头顶那片墨蓝深空中有几颗星星。杨慎抱着一坛酒爬到营帐顶上，坐在夜风中，对着星空自斟自酌。
王城的夜，要么过了宵禁时间老实回家睡觉，要么灯火万千，映得夜如白昼。
这样漫长的星河，大概只有北庭才能看到。
夜空中星光无数，大多都是砂砾一样的光点，偶尔有大颗一些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片天空之外，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那么美，那么神秘。
“在想家吗？”黎士滇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来了，自己带了个碗，坐在杨慎身边。
“你还挺自觉……”杨慎看着他的碗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然呢？和你用一个碗？有点奇怪吧。”黎士滇自己倒了碗酒说道。
杨慎把自己的碗往怀里藏了藏：“谁要跟你用一个碗啊。”
“所以啊，我这就叫先见之明。”黎士滇把酒碗举到面前，问杨慎：“要不要干一杯？”
杨慎面露尴尬：“为啥要干杯？”
“唔……”黎士滇想了想，“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谁跟你友谊啊。”杨慎自己仰头干了先。
“啊，这是你干了我随意的意思吗？”黎士滇摇了摇头，抿一小口，露出难看的表情。“怎么这么冰？”
“没热啊，反正热了拿上来一会儿就凉了，费那事干嘛。”杨慎道。
黎士滇浑身打了个哆嗦，默默把酒碗放到了脚边。
“想家了吗？”黎士滇又问。
“你不想？”杨慎反问。
“想啊。家里虽然没什么人，至少还有温暖的被窝舒服的床，也不像这里这么冷。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真有点受不了呢。”黎士滇说。
“受不了回去呗。”杨慎说得轻巧。
“你都不回去，我哪能回去？还有这么多边关将士，他们还在风雪中守着，我怎么能走。”黎士滇道。
“呀呀呀呀，这么大义凛然，你真是七王爷吗？”杨慎用怀疑的目光斜视着他。
“怎么了？很奇怪吗？你眼睛再斜一会儿可回不去了。”黎士滇说。
杨慎收回目光眨了眨眼睛：“正常的七王爷，不应该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吗？”
“我有吗？”黎士滇不信。
“有啊！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有两样不行么，你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过！”杨慎可算找到了控诉的机会。
黎士滇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我觉得你哪两样不行了？”
“这也不行和那也不行。”杨慎撇着嘴说。
黎士滇想要反驳却发现杨慎说的好像没错。
他总是让杨慎听自己的，按照自己的指示行动，却也忽略了他本身的很多想法和观点。
“其实，这段时间在北庭，我也改变了许多。看到你们在战场上那么拼命的样子，我的心就算是铁做的，也该化了吧。”黎士滇说。
“嗯嗯嗯，你是王爷，你说啥都对。”杨慎敷衍道。
“我是认真的。我发现有些事情确实是我异想天开了，你以后，做你自己就好。”
“嗯嗯嗯……嗯？啥意思？”杨慎一愣。
“那几条约定就废除了吧，在战场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该怎么做。”黎士滇道。
“好。”杨慎想都不想一口答应，脸上绽出一个非常满意的笑容。
黎士滇突然拿起酒坛子，拉过杨慎的碗，给他倒满。然后又给自己倒满，主动跟杨慎碰了一下，说：“那你最后答应我一件事。”
“啥事？”杨慎端着碗，等待他的下文。
“别死了。”黎士滇说。
杨慎的手顿了一下，咧嘴一笑：“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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