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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峥嵘远征
“倘若你说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因利益而生，为了利益而运行；你若说战争为了利益，支持正义为了利益为了利益，也自有它的道理，我或许也能接受甚至赞同。因为我已经看清先帝所谓盛世本质。
“获得金钱、名誉或是满足心理的发泄和愉悦亦或是讨得心安理得不过都是利益的不同表现形式罢了。虽然如此，我依然支持这经不起推敲的正义。因为天下是国王之蚁的，我也宣誓效忠。按照客观的理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皇室的利益，但从某种程度上——一种多数人的程度上，或是从它的对立面上来说，这就是正义。”
——封廉清
第一章——身陷龙城
封廉清手中仍握着一封短信，许久不能回过神来。他站在雪殿的第三层。窗外的天淡蓝的，东边刚刚一轮刚刚升起的太阳，中天还有隐约的月亮，西边有一抹鱼肚白。清晨混杂着淡蓝和淡黄的微光从大落地窗缓缓游入室内，室内一片清凉，夏日的炎热尚未席卷而来。
三层今天空空如也——或者说，除了封廉清，再没别人了——按理来说，每天决定上朝前他们都会在这里的。两面大旗静静地伫立在空荡荡的皮椅后。擦得亮晶晶的木桌上只有墨水、砚台、羽毛笔和毛笔，没有任何文件——准确的说，在封廉清拿起这封信之后，没有任何文件。
这封信十分简短，棠继景一如既往的风行雷厉的风格，然而却让他惊讶、紧张又惶恐。仿佛迎面挨了一大锤，蓦然觉得天旋地转。
他恍惚间想起往日老皇帝棠隆盛时常在这里办公的情景。至于新皇帝棠继景，他刚登基就到了明万城，而回来以后更多的是出外打猎、统兵，而很少会在这里处理政事。多数的没那么重要的事情也就是他和昱星、昱承借着棠继景的国王之蚁刻章来处理的。
他握着信的右手垂落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封信，太突然了。这封信，意味着他的命运将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也可能重铸如梅花般的平民政治家的辉煌。但他比起平安，怎么也不愿选择后者。四十多岁的人了，有家有室，娶妻生子稍晚一点，所以儿子还尚小。倘若他有舞刀弄枪保护自己和他母亲的本事，他自然也大可豁出去，然而看现在的情形他不敢豁出去啊。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豁出去了啊，倘若他不冒险，整个王朝就要冒险。
他能看出昱星和昱承早就来过，因为信被拆开又放了回去，但信件上没有留下一丝波澜。他们看到这封信，怎么可能如此平静？是又一次事先知晓了消息吗？或许只是认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吧。
想到这，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棠继景这可比他父皇还要把他往危险里推啊。
他恍恍惚惚地下了楼，沉思中挣扎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已到了楼下。他蓦然有些失忆般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不过清醒过后，他的直觉告诉他要回家一趟，因为的时间现在离早朝还远。他火急火燎地直奔家门。
封廉清的家就在市中心，距离雪殿不远，只有三条街道相隔。
未华城已经简单地重建了一遍。被炸毁的楼房幸运的被修成了原样，稍幸运的被简单地搭上了帷帐，不幸的则被弃置一边，等待着被推倒。有人则直接搭了帐篷或是草房。有些街道上还遗留着残砖碎瓦，士兵、劳工和市民则一同清理着瓦砾。
不过总体来看，建筑修复得还不错。摊贩也摆起了摊，瓜果蔬菜和肉类被重新摆向了市民。市场也渐渐热闹起来，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
不过他没心情理会这些，一心只想回到家去。
他的院子终于出现在了他眼前。那是一座传统的院落，四周围着比起城堡的城墙来说不高的白色围墙，墙上是青瓦檐。
他发疯似的猛敲大木门，仿佛身上起火了一般着急。家里的老仆给他开了门。她年纪大概也有四十多岁，长得又高又胖，粗壮的手上布满了老茧。
“老爷，您今天怎么回来了？……”老仆也发觉封廉清的脸色和行为不大对，在一旁试探着问道。
“快，小冰和霜霜呢？”他不顾老仆和她的问题，毫不停歇地奔向屋里。
“在屋里……”老仆没敢再问。
“怎么了？”屋里走出一个年轻女子来，“你怎么回来了？”
少妇大概二十多岁，大大的眼，樱桃小嘴，清秀的面容。她身着飘飘的白衣，淡雅庄重的气质，并没有奢华高贵的气息，看起来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
“小冰！”他甚至没有理会她，直接冲入了屋里。
屋里的孩子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他面容清秀，身材瘦弱，黑眼睛中发出伶俐的光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他的儿子紧拥在怀中。他粗重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身子一起一伏。他只觉得心脏似是要跳出胸口。不过他也算是安心了。
他直起身子，皱了皱眉，这一次急促的回家的后果显现了出来。他觉得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要跳到了嗓子眼，他能感受到血液随心脏流向身体各处，头也开始胀了起来。看起来自己真的是老了，跑了这三条街，就成了这副模样。不知道要是哪天要是真舞刀弄枪，自己能不能行呢？
岑吟霜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丈夫，脸上明摆着惊讶和困惑，还有些许担忧。
“我爱你。”他轻吻在儿子封若冰的额头上。
“我也爱你。”他转身又轻吻了一下岑吟霜。
“你怎么了？”岑吟霜语气中饱含担忧和关切。
“如果有危险，就快跑吧，什么都不用管。”封廉清紧皱眉头，紧咬着下唇，许久才说出话来，“拿着一些首饰卖了以后换盘缠，能带武器就带武器吧。如果有人闯进来，别管他什么衣着，别管他的家徽和旗号，杀了他，别被他杀了。”
“怎么了？”岑吟霜抱起手臂，皱着眉，脸上流露出担忧和惶恐。
“往北走就去北境，到左氏的地盘，我相信左宣清会保护你们的，他是个正直的人。不过左氏的其他老爷我不了解，传闻并没有左宣清好。往南走就去找乔森森，他会暂时保护你们，或者会把你们送到左宣清那。不过不要轻易去乔永辉那，他了解的太多，懂得越多可能越不靠谱。幕朝氏不一定会保护你们，更不要去洪氏的地盘。千万不要留在皇壤。”封廉清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然后换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要轻信别人的话，我能告诉你的肯定都是靠得住的，此外就不要轻信别人。”
“你怎么了？”岑吟霜声音哽咽了起来，眼圈也发红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和我说说啊，或许我们可以解决的啊。”
“如果你能，那就保护好小冰，让他快点长大。如果你难以做到，抛弃了他，我也不会责怪你。”封廉清继续说道。
“你怎么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是不是太紧张了啊？”岑吟霜流下两行清泪。
“我要回去了。如果真到了不得不走的那天，就别管一切，别管我，跑吧！”封廉清轻抚着她的脸，为她拭去泪。
可是还是没有正面的回答，没有正面回答，才是最让人揪心的。
“我生是为了棠氏而生，即使死也是为了国王之蚁而死。”封廉清留下这话，就又整理好衣衫，走出门去，声音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即使他逼我死，我也不会怪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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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朝白野一身白衣，挽着幕朝武的胳膊，缓步走向即将起飞飞艇。她的白衣带着绿色花纹和金边，在胸口处的一小片如飘带般的绿色上别着一枚形象较为抽象的信天翁胸针。衣着和她的十分搭配，庄严肃穆，又不失生机，然而却又有一种老者的闲散。她没有带帽子，只是任由由白发扎成的马尾在风中飘散。
“你可能现在还想不明白我为什么签字。”幕朝白野看了看身边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幕朝武，说道。
“我不知道啊。”幕朝武看着远方的飞艇。
幕朝武身材高大，五官有棱有角，刚硬而英气。黑发紧贴在头上，一种利落之感。也不失幕朝人特有的柔和和亲近感。他左臂弯曲，让幕朝白野挽着，左手则拿着帽子。
“但是你知道洪氏每年为了维持自己的高傲并威慑其他家族而公布的收入数据。”幕朝白野笑了笑，“即使有一些还未公布，仅是公布的财产需缴纳的税款，也足够他们受的了。”
“但是我们不也一样……”幕朝武叹了口气。
“但毕竟棠继景的目的是打压洪氏。”幕朝白野压低了声音，用自己挽在他左臂上的右手把他的身子拉了拉，自己贴近他的耳朵，“至于我们，只要上交一个合理的数额，谁会无聊到想要细查我们的账目呢？”
幕朝武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
“你并不缺乏智慧，而是缺乏经验。”幕朝白野的嘴唇翘起一个弧度。
“啊，看起来你又要去那飞艇上了。”幕朝白野看着飞艇旋转着的螺旋桨，叹了口气，“我一直都说，我们就不能走得慢一点吗？”
“但是，我们走的已经很慢了啊，再慢恐怕就要停下来了。”幕朝武笑了笑，“而且我也说过很多次了，不用您老人家来送我了啊。”
“我只想好好看看你啊……”幕朝白野停了下来，“你又要走那么远了。我的孩子啊，我的侄孙……”
“唉……”幕朝武叹了口气。
“不必叹气，我觉得那老家伙和那小家伙死了也好，以免棠氏以后来干预我们。皇壤地区那些自命清高的家伙也不把我们当做什么皇亲国戚了。不过我当然也不在乎这个，没有他们，我们倒是活得更清净。要是哪天真的用得上他们，我们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打出信天翁和国王之蚁两面大旗。不过我估计那个时候也不远了。”幕朝白野安慰着幕朝武。
幕朝白野早年嫁给了棠隆盛的弟弟棠开宗，又生的一子棠林，然而两人却都在镇压叛军的战争中战死，此后白野从未改嫁。
看起来不再是幕朝武安慰幕朝白野，而反变成了幕朝白野安慰自己的侄孙。
“这东西，”幕朝白野指了指前方巨大的飞艇，“怎么看都觉得宏伟啊。”
“桂默尔号。”幕朝武又一次纠正道，然后继续重复着以往的介绍，“帝国第二大的战列飞艇，空军第二联团旗舰，方舟号的姊妹舰，但是远不如方舟号出名，火力配置也没有方舟号那么高。以前是战列飞艇，方舟坠落以后用来做旗舰了。”
“不过这东西飞那么高……”幕朝白野还是没有叫它“桂默尔号”，甚至“飞艇”都没叫，仍是说“这东西”。
“而且此行不同于以往，安鸣帝国有防空手段，而且敌人也是空军发达的国家。你可一定要小心……”幕朝白野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我会的。”幕朝武，笑了笑，信步走向飞艇，“远征结束后，我就会回来的，放心吧，用不了太久。”
幕朝白野看着幕朝武矫健而充满活力的背影，看着他信心满满地走向“桂默尔号”，看他把那顶军帽带好，看着周围几名等待已久的军官纷纷围上来，听着他们叫他“将军”。她笑了，仿佛浑身的肌肉和皮肤都愉悦地松弛了开。
“我等着你的捷报！”由于距离太远，幕朝白野只能喊了出来。她的嗓音呼喊时显得十分沙哑，但听得出来，那声音是充满希望和欢快的。
“我会的，用不了太久。”幕朝武没有回头，继续走着，一边喊话一边挥舞着手。
幕朝白野站在原地笑着，直到看着飞艇的螺旋桨划过初生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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