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荩欢在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陪着煦林了。那时的他叫焕锦，是太子的贴身护卫，兼职伴读。
关于自己的父母是谁，焕锦从来都不知道。只记得自己年幼时曾经扯着嬷嬷的衣服问她，结果本来和颜悦色的嬷嬷突然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从那时他就知道，他的身份很不好，是不能问的。
“焕锦，今天继续逃学吧。你都没看见，昨天太师去找父皇时鼻子都气歪了。”太子煦林那时也不大，八九岁的样子，拉着焕锦站在墙边央求道：“你带我飞出去吧。”
“哦，好。”焕锦拽起煦林，向上一跃，轻盈地落在对面。
守卫最松散的那面墙后面，是一片草地。风很凉，刷着长长的秋草而过，灌进衣服。
他并没有告诉煦林，他因为帮煦林逃学这件事昨晚挨了一顿鞭子。焕锦觉得，煦林是他的主子，只要主子开心就好。如果把事情告诉煦林，煦林会自责的。
那时的他尚可以纯善待人，却不知这世上最不会被人珍惜的，就是纯善之人。
煦林对他也是极好，常常和他说自己的心事。权臣含沙射影的威胁，宫人带着目的性的奉承讨好。
焕锦听得多了，也总是帮他分析出主意。两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每天像模像样的讨论着朝宫阴谋。那画面，也是很有喜感的了。
“焕锦，白丞相的正夫人快要生了，看样子会是个女孩。他昨日却叫我取个名字给他。我哪会取什么名字啊。嬷嬷说如果许夫人肚子里是个女孩，那就一定会是我未来的妃子呢。这名字可得好好的取啊。”煦林提笔，在纸上圈圈点点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好名字来。
焕锦趴在案边打了个哈欠，脱口而出：“就叫小玉吧。”
“小玉？”煦林放下笔，似乎是在思索着这个名字。
焕锦继续说道：“玉乃尊贵之物，用在女孩子身上又不失可爱。不是有个词叫仙姿玉色嘛，放在这里刚好合适。”
“白小玉，甚妙，甚妙！”煦林猛点着头。在纸上书了小玉两字，命人送出宫去。
结果，白家生了个儿子。但因为名字是太子赐的，也不能更改。
因为这件事，焕锦和煦林两人笑了整整一天，肚子都笑疼了。
然而人，总是要长大的。
慢慢的，焕锦和煦林呆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前者每天忙着追查和击杀刺客，后者奉了命令开始治理政事。
墙后面的草已经长的有了半人高。煦林得闲的时候会去那片草里躺着，现在的他已经没人敢拦了，但却怎么都找不回当初的乐趣。
煦林不知道，焕锦有的时候也会来这里。不过更多的时候，焕锦是在杀人，或者是避免被杀。他为煦林挡下了所以的危险。
两个人，一个白天来，一个晚上来，永远都会错开就是了。
先帝驾崩，煦林登基。同年，凤奕公主找煦林赐婚。是和……焕锦的。
无数的夜晚，他在地牢审问刺客，她猫在角落里偷看他的……美色。因为是公主，所有人都假装没看见。
但焕锦，并不这么想。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皱着眉头，冷冷地说道。
“普天之下，本公主还从未听说有哪里敢不让我来。”她坏笑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
“不是挺好看的嘛，干嘛总是板着脸。”
他突然笑了一声，笑容好似融化了千年的冰川。他也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几年都没有笑过了。
“公主，请不要调戏属下。”
然后，凤奕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大年初三，他看着她退掉一切晚宴来找自己，若有所思道：“公主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结果换来了，嫣然一笑。
但凤奕不知道的是，她和谁在一起都好，就是不能和焕锦。
“陛下，那人本是罪臣之子。不但不感念皇恩，反而……反而还迷惑公主，野心可见呐！”
“陛下，焕锦如今已是深得禁军信任。怕是……怕是连陛下都比不上呢。”
“臣请求革去焕锦职务，立刻问斩。”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准了。”
……
大殿后面，凤奕的手渐渐攥紧，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
无声无息。
那日正赶上北幽的灯节，焕锦从外面回来时顺便买了一只刻着蛊雕兽的银镯。
那丫头，应该会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吧。想着想着，他就不自觉地笑起来。
买东西的小贩看见他一身的血迹，吓得差点跪下。那都是别人的血迹――意图谋反的江湖组织成员的血。
结果当他回去时，却被公主的婢女哭哭啼啼的当街拦住，叫他不要回去。那个婢女，穿的是丧服。
手镯落在地上，发出一串脆响。
“小妹感念皇兄这么多年对我夫君的照顾，甚是感激。”烛影晃晃，她面无表情地磕头，然后抬头。
“夫君？凤奕你……”煦林指着她，愣是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凤奕以为，皇兄刚刚登基，为稳定朝堂，树立威严，是必须要流血的。皇兄的选择很对。但若非杀一人不可，小妹愿代替夫君。夫君对皇兄，对北幽都不曾有过二心。皇兄要他死，岂不是伤了那些忠臣之心了。”
煦林走过去，想要把凤奕劝起来：“焕锦何时与你这么要好了？”
凤奕只是轻笑。
他摇了摇头，眼眶泛红：“凤奕，天底下比他好的男人比比皆是。或者，你想像前朝公主那样养个几千男宠，不嫁人了都可以。皇兄求求你，别管那个人了，快起来吧。”
“啪……”
煦林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不敢相信，她竟然敢扇他巴掌。
“太晚了。而且，我无法相信一个以怨报德之人的话。焕锦是罪臣之子不假，但皇兄当年有意疏远于他不就是为了此时杀了他吗？但我堂堂北幽国，登基立威，何时到了必须杀人血祭的地步了！”
煦林的脑袋翁的一声炸开了，他想起了当年求父亲留下焕锦性命时的自己。尚王总是带他入宫陪煦林玩，煦林早就把焕锦当成亲弟弟看待了。
“留他也可以，你登基以后，他也是有用处的。”
煦林当初还不知道为何是登基之后，直到他坐到这个位子上的那天他才明白。原来，要成为好皇帝不只是勤政爱民那么简单。越是英明，就越是要流血。
没人在乎你的政绩，他们只在乎你的心气！
“愿皇兄放过我夫君，也愿我北幽国永世昌盛。”凤奕说完这句话，突然倒地身亡。
她在来之前便服了毒，只是刚刚发作而已。
而与此同时，焕锦已经到了寝宫外面了。他硬闯内殿，杀了上百名侍卫，最后被禁军捉住，在外面等待煦林发落。
结果，煦林拜了拜手，放他离开了。
想道歉来着，但是又怎么能说的出口呢？
煦林转身回去时依稀想起了，当年也是在这里，他认识了焕锦呢。
焕锦离开了皇宫，离开了北幽国。他想着自己浮华已去，鳏居孑然。还叫什么焕锦。索性把两个字倒了过来。
而恰巧，他有口音。
欢沁已尽，又是漫长流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