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杉选择了离家出走，他不曾想，养父养母还会找他。
在他不知道去哪时，她的养母楼倾寒以为他被人拐走了，派官兵全城搜索。
官兵在街上横冲直撞的，高杉哪会看不见。他躲进无人的巷子里，沿着自己记忆的路线，回到了曾经和爷爷住过的乞丐窝。
很多熟悉的面孔，却不见了爷爷。
问了其他人，说他爷爷在他离开不久就过世了，埋在了城外。
高杉疯了一般跑出去，一路狂奔，他不知道爷爷葬在哪个位置，到了城外看到满目荒凉时，有一次感到了无处可去。
好像这世上，没有一个自己的容身之处一般。
发髻跑散了，衣服也皱了，在地上摔了几跤，脸上都是土。
活像个被人抛弃了的孩子。
不知不觉又走回了乞丐窝，却发现，门口多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衣着华贵，龙纹加身，女人挺着肚子，眉目间尽是担忧。
“你们……”高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男人冷着脸，看起来有些怒意。周围有许多官兵围拢过来，他们穿着铠甲，身材高大，手上握着冰冷的兵器。
他们像是要讨伐一般，将高杉围在其中。
人墙密不透风，高杉找不到一个可以逃的缝隙，也不知道那些兵器会不会突然落在他头上。
他的腿有些发软。
女人缓缓走到高杉面前，扶着肚子蹲下来，葱段般白皙的双手帮高杉整理好散乱的头发，抽出手帕给他擦干净小脸，没有责骂他一句。
她只是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跟娘亲说，不要自己到处乱跑了，小心被坏人抓去。
她没有问高杉去了哪，做了什么，只是问他，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家。
回家。
身上的颤抖消失了，娘亲的笑容，让他感到安心。
没多久弟弟钟杉降生了，用了父亲曾经想给他的名字。娘亲说，你们就是亲兄弟，虽不同姓，但是可以同名。
母亲一齐教他们读书写字，教他们兵法武功。
高杉跟母亲学习剑术，弟弟钟杉随父亲，喜欢枪。
后来的后来，钟杉长大了，高杉越发觉得，他冲动的脾气像极了他们的父亲。
钟杉五岁时，边关传来急报，羌银又开始进攻了。父亲领命带军出征，娘亲本来也想跟去帮忙，却被父亲留下，照顾两个还小的孩子。
娘亲在王爷府门前望着他策马离去，这一望，又是三年。
他们不知道边关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父亲打了败仗，下落不明。而羌银却在父亲失踪后没有继续进攻，反而退兵回去了。
也有传言说，父亲是被羌银第一次上战场的女头领拐走了。那女子英姿飒爽，运兵如神，简直就是翻版的牡丹将军。
这个传言传到娘亲的耳朵里，虽然没人知道牡丹将军指的就是她，可她却没来由地担忧起来。
好像自己心爱的人，真的被抢走了一样。
她私下里向皇帝请兵出征寻找钟濡石，却被皇帝拒绝。
毕竟在这个朝代中，她只是曾经帮助钟濡石打败了羌银的，突然出现的女人。
她没有兵权，皇帝也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兵权。
她只能等。
那段时间，高杉眼看着娘亲一点点憔悴下去，变得消瘦，皮肤也变得干黄。
思念可以成疾，可以让人身心俱疲。
一年后，羌银派了使者团，来到国都与皇帝议和。
皇帝自然欢迎，大摆宴席，宫中连续数日歌舞升平。
跟随使者团一同回来的，还有钟濡石王爷。
他与羌银年轻的女头领一同，向皇帝要了赐婚。
能保边关太平再好不过，当地的人民也可以安居乐业。皇帝没有理由拒绝，还帮他们选了个最近的好日子。
婚礼，就在王爷府中举办。
可归来的钟濡石，似是忘了他的结发妻子一般，回来数日，竟连楼倾寒的房间都没去过一次。他一直在忙，一直在忙，忙着筹办新的婚礼。
高杉跟在娘亲身边，有时看到父亲从娘亲身边经过，两人仅仅是简单的对视，父亲便转身离开了。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钟杉也是，十分冷淡。
娘亲总是安慰他们，父亲是太忙了，忙着皇帝的赐婚，等过了这段时间，父亲就会回来陪他们了。
他们便努力学习，努力背书，努力舞枪练剑，好让父亲看到时，能夸他们一句真棒。
成婚那也，王爷府中处处张灯结彩，热闹喧哗，唯有楼倾寒所在的院子里一片寂静，天地皆暗。
在那之后，父亲就很少再来看母亲了。高杉和钟杉悄悄问过他为什么不来，他的回答磕磕绊绊，让他们不要管大人的事。
倒是那位羌银的女头领来看过娘亲几次，带了些羌银的珠宝首饰。
女头领名叫完颜弥，不仅如传言所说，气魄不凡，楼倾寒更从她的眉眼间，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若不是这副别人的肉身，楼倾寒大可与完颜弥对比一番，能寻出五分相像。
而完颜弥人又心直口快，话语间，不难听出她对娘亲这个失宠夫人的同情与傲慢。
娘亲常常拉着高杉和钟杉的手，远远看着他们从亲密的二人变成了三口。
完颜弥的儿子完颜艾杉，从一生下来，就有着羌银族特有的精壮身材。
高杉能从娘亲眼中看到怒火，看到嫉妒，还有好多他都看不出来的复杂感情。
娘亲也常常会在深夜里独自落泪，一哭，就是一夜。
高杉并不知道，楼倾寒许多次想要自我了结，可是一想到自杀之后只能孤身下自杀地狱，她就不甘心。
她为了钟濡石触犯了那么多酆都律法，到头来，还要孤独终老。
高杉也不知道，钟濡石在边关战场上突然失去知觉，是完颜弥救了他，才免去了惨死铁蹄之下的结果。
醒来后的钟濡石身上只有打仗时留下的伤痕，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头一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在羌银的皇宫里，完颜弥叫了最好的大夫来给他医治。她在战场上的英姿，她照顾自己时的温柔，常常在钟濡石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他们决定议和回到北夏都城，回到自己的王府之后，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钟濡石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个人是他的妻子，钟濡石知道。
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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