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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姚七，他精神头更好了，吃的好，又睡得比外面暖，对流浪汉来说警局当家不错。
“警官，又有事情问我吗？”
他很自觉。
“记得上次你给我讲，你是被凶手刺伤的。原因是你想过去救助死者丁流云，然而引起了凶手的注意，所以她用刀划伤了你没错吧？”
姚七老实点点头。
“凶手是和你迎面相对对吧？”
他说是。
“那么说说凶手是怎么刺伤你的。”
“我之前是蹲在墙角，后来靠墙走过来，她把我吓到了，我用右手挡，右手就被割伤了。”
“确定不改了？”
“本来就是这样。”
他一脸笃定。
“好，被害人丁流云是被迎面刺中左胸心脏而死的，凶手使用的是右手持刀，然而你伤口，我们鉴定后发现是左手刺伤，你要怎么解释？你才是那个杀人凶手，为了掩饰自己用左手将自己弄伤减少嫌疑！还不自首！”
李洛约猛地一拍桌面站起来。
“不，不是我，不是我……”
姚七被吓得声音都有些发哑。
“警官，我姚七怎么敢杀人啊！我冤枉啊！我连在公园里抢个小孩子都不敢啊我！我也不可能害丁流云啊，她是我的恩人，真的恩人啊。”
“恩人？”
李洛约皱眉。
对方点头如捣蒜：“是啊。我知道有人说我抢小孩子的钱，根本没有过。我有那胆量我就不用混现在这么惨了。其实是我被小孩子抢过……”
那次姚七好运气地捡到了一个钱包，正当他准备看看里头还有没有现钞的时候，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把他堵住，让他把钱交出来。当时他就慌了，二话不说钱包交了出去。对方几个人看到里头没有钱于是开始痛殴他，就在这时丁流云出现，将那群半大孩子赶走，让他自己小心防身。
“是这样的，不是我抢，我是被抢的啊警官。”
姚七都要哭出来了。
李洛约不由也觉得有些悲哀。
“那么你的伤口怎么解释？”
“我，我眼花了……”
叹了口气，李洛约不准备再兜圈子：“我说，你听，有问题，我问你再回答。”
“你的确看到了丁流云被人刺伤，不过你胆子小根本不敢过去。这和你自己说的前后矛盾，你既然胆子小为什么还赶上前？你等凶手走远之后来到了被害人身边，当时你脑子里都想的是看看有没有搞头，于是你开始翻她身上的包，当你要掏出钱包时却发现自己被人看到了，所以你就飞快逃走。途中你怕自己被怀疑杀人，于是用刀割伤了自己，然后将刀丢到下水道。”
李洛约冷冷问：“对不对？”
“对……”
对方已经彻底焉了：“不过我说她是女的真的没错，没有说谎。她有长头发，马尾巴，脚上一双红色球鞋。我姚七是混账，不过我也希望能够快点抓住凶手……我欠她情。”
去郭蓉家之前李洛约又去工具厂老干处打听了一番。得到的很有用的消息。
不过为了保险他还是去验证。
“李记者，最近大家都在说，是厂里的人害了丁流云，可吓人了。”
郭蓉瞪着眼睛，一副害怕的样子。
李洛约安慰说：“没有的事，警方还在调查中。我打听到丁流云原来和不少人都有过节，比如说天天小超市的一个收营员和她也不对付。”
“是啊。丁流云这个人不太容易接受别人的意见，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的样子。我曾经给她说过，秦韵也在弄，她也在弄，两个人不就变成对头了吗？她不听，继续一个人搞。和超市的小妹妹也是这样，我也劝她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她还是想不通……唉。”
她一脸嗟叹。
“打扰了，告辞。”
“诶，李记者这就走了啊？没什么要问的了吗？”
“没有了。”
李洛约说完就礼貌地退到了门外。
下楼的途中他脑子里整理着和郭蓉相关的信息。根据工具厂几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说，郭蓉这个人可以说是心眼最多的。她好不容易通过关系进入工具厂就面临改制，得到领导承诺本来要成为干部了，结果领导被调走。从那以后她就开始有些怨气，她将自己的怨气发泄在每个人身上。谁家的丑事、仇家、糗事她都偷偷打听，然后装作无意间得知，并且让这些消息流通起来。看到别人难堪算是她的乐趣之一。她最恨的是秦韵，因为正是秦韵差点剪断了主任的手指，还将这件事告了上去，而主任被迫被调走——这就是郭蓉所依仗的领导。
所以她为什么不加入秦韵的广场舞，反而和丁流云一起搞出新型广场舞也就可以解释得清楚了。
她恨不得警方立即将秦韵以杀人罪带走。所以她给出的信息指向性很重。
李洛约不得不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对立与恶意无处不在。
他给秦韵打了电话。这次他要上门拜访。
264广场舞谋杀案（九）
马不停蹄赶过去后，李洛约第一次进入了秦韵的家里。
里头布置得完全不像是一个中老年人的格局，十分简约，门口有擦鞋机，客厅有跑步机，有个吧台，那里有咖啡机、榨汁机、各种酒类，然后是两个超大书柜，一面挂在上的六十吋平板电视，秦韵正拿着笔记本电脑在写什么。
“对不起上个厕所。”
“去里面的吧，外面的厕所徐洋在用，他最近有些身体不舒服，在拉肚子。”
秦韵说。
李洛约神清气爽后坐在她面前，瞄到旁边笔记本电脑上打开的一个文档上面写着《广场舞未来变革以及舞台化发展方向》。
外面传来敲门声。
秦韵说了声你先等等就去外面开门。几个老嬷嬷进来，看到李洛约也有些意外，问秦韵这是谁。
秦韵说是一个远房亲戚，给李洛约使眼色，让他到旁边房间躲一躲。
李洛约立刻遁走，关上门。屋子里的色调是灰白相间，白色墙壁和天花板，窗帘是灰色，床单是灰色条纹，靠墙处摆放了一塌鞋盒。Nike，Adidas，reebok，Y3，asics，converse……看得出这应该是徐洋的房间。他比较青睐运动品牌的球鞋。
没忍住李洛约翻看了一下，在里头发现了好几双红色鞋子，而且鞋底都并非干净。有一款有些眼熟。
接着他又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堆药。维生素C碳酸钙片，息斯敏，氟氢松尿素软膏，大概看了看，应该是治疗皮肤过敏的药物。难怪秦韵说徐洋身体不舒服，而且呆在厕所这么久，应该是药物副作用导致。在桌上一个竹制笔筒里他又有了发现，美工刀。
上面还有天天小超市的价签，和现场发现的那把出自同一个地方。
一会儿外面说没事了，秦韵送走了那群人总算患过劲儿来。
“李记者，刚才那些都是以前跟着丁流云跳舞的人，现在还是觉得我们这里好。人多热闹，不像丁流云那边太冷清，而且学起来太困难。毕竟跳舞嘛，首先还是要高兴。你说是对吧？”
她不无得意。
李洛约说对对，转而将话题引到徐洋身上：“他没事吧，不用上医院吗？”
“去过医院了，医生说他是皮肤过敏，止痒倒是止痒了，不过现在还没有彻底消除。他这个体质不太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期。”
说到孙儿秦韵一脸担忧。
李洛约好奇道：“他应该是大学生了吧，怎么呆在你这里？”
“别提了。大学生又怎么样，还不是和家里人吵翻了天。他爸妈不愿意他走音乐路线，他自己是坚持，我呢，还是尊重个人的意见。他来这里避避我当然是接受的，还给他请了钢琴老师教他练习，不过这小子三分钟热情，又说想要当演员……算了，随他去，人总是要慢慢面对现实的。过几天他就要回他们学校，他在银沙大学读书。”
秦韵并没有隐瞒什么。
“李记者，记得给我们美言几句啊，什么事都好说啊……”
说着她摸出一个红包熟练地塞进李洛约手里。
李洛约哭笑不得，将红包放在桌上：“秦阿姨，我们这是不允许的……你放心，你这么用心肯定会有结果的。”
虽然结果不一定会很好。
他匆匆离开。
将资料发给了狸猫之后，他焦急地在街上闲逛。无意中他又来到了天天小超市。
里头并没有彭曦，她这时候应该已经在复习功课了。
于是李洛约问另一个人。
“你说彭曦啊，她晚上不会来的。哈哈哈，你们这些男的啊，看到漂亮女生就走不动路。”
营业员姑娘笑着说。
由于晚上并不忙，所以她也很放松，心情也就随之不错。
“不过她可是个好姑娘啊，从来不因为自己漂亮而看不起人什么的。除了那个死了的老太婆，人人都喜欢她。当然嫉妒也是有的啦，我就嫉妒她！不过嫉妒也不见得就是坏人嘛。”
健谈的姑娘说起八卦来也是神采奕奕：“不过我给你说啊，你的竞争对手有点多。首先是彭曦的前男友，真正高富帅啊，就是好像有点怕他妈，也就是死掉的那个人。现在他是没什么忌讳了，说不定明天俩人就去扯证呢。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你嘛，长得还可以，头发弄一弄，别穿得这么随便就会好很多。不过她和你应该会谈得来。你不像另一个人，真是讨厌鬼。”
李洛约摆出静等下文的期待模样。
“就是秦老师的孙儿啊，那个叫徐洋的，以前天天缠着人，恶心得不行。还自以为潇洒，弹吉他又弹不好还老是来秀，真是太恶心了。彭曦都拒绝了他好多次了，他就是不松口。好在彭曦前男友出现了，她这才松了口气。不过那个人还是偷偷跟着她，每天都在外面转悠，好像不上班也不上学。彭曦看着他就躲。”
“多谢你了！”
李洛约由衷说。
手机短信终于到了。
狸猫的小头像闪个不停，由于前面听得太专注他都没有注意到。
李洛约看完之后用手捂住鼻子。
“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好心营业员妹子说。
“请给我一包纸……”
胡乱堵住鼻孔之后，李洛约少见地开玩笑：“没办法，我就是看到漂亮姑娘就流鼻血。”
“讨厌！油嘴滑舌。”
对方笑着说。
“那个，再来一盒酸奶吧，我补补血……”
走到外面李洛约慢慢吸着酸奶，平复心情。
猛地他感觉到了危险，才扭头就看到一个人飞快冲他而来，由于对方速度如此之快他根本来不及闪避。那人手中的利器已经裸露出来。
李洛约咬牙准备拽住对方不让他得手后顺利逃脱。
刀尖距离李洛约不过咫尺，那人突然朝着左方飞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闪出来，飞踹。
“没事吧。”
罗宾。
那人见没法得手，疯狂地逃走。
“啊！他要杀你……幸好我听到这边出凶杀案赶过来看看。”
罗宾在李洛约身上摸来摸去：“你没事吧，真的没事吧？”
“没事。”
李洛约也心有余悸。这是真的在死亡线上回了过来。
“你等我打个电话。”
大概二十分钟的长电话结束，李洛约将手机放回兜里。陈警官这时候已经带队出马了。
李洛约则给搭档说起了这次事件的始末。
“……就是这样，你猜到了吗？”
罗宾想了想：“难道是联合作案？几个厌恶丁流云的人一起干的？”
“你在想什么！”
李洛约一阵无奈。
“是徐洋。”
徐洋的破绽有三处。
第一处是最早的，李洛约听到流浪汉姚七笃定说，凶手一定是一个姑娘。因为凶手有长发，马尾巴，而且身材窈窕，穿红色球鞋。没错，一般肯定是姑娘。不过其中有一个细节。明明到得手对方都没有取下帽子来，为什么离开时反而帽子下来了？
是风？
并不是。是凶手刻意为之。将头发显露出来，给设计好的目击者姚七看见，这样一位女性行凶人也就出现在警方视野之中。顺着女性、与丁流云有旧怨这两点就能够一路顺蔓摸瓜发现秦韵、彭曦俩人。然而秦韵具有不在场证明，那么彭曦毫无疑问就是第一嫌疑人。
小超市里她的上班时间是截止下午五点整。而且从表现出来的情况看来，她比较压抑自己的情绪，具有动机和时间。下班后她基本都是一个人度过，因此很难找到证明。
凶器是天天超市里头的美工刀。从道具来讲，彭曦也有很便利的条件。
不过上面的贴条是败笔。
如果是彭曦的话，必定会将这个重要线索撕掉，而不是留在上面——这是玩的和上面长发一样的把戏。
后来一度李洛约陷入困境是因为被郭蓉营造的假象欺骗，被她引导到了秦韵身上。
他一个劲儿想要找到秦韵的作案手法。
因为在犯罪历史上不在场证明很多都是犯人们刻意营造的免死牌，而且远距离杀人的伎俩可以说是很多的。于是李洛约进入了误区。
直到他拆穿姚七的小把戏，得到对方再次强调犯案人的性别，他发现其中不对劲。
赶往秦韵家后，他在徐洋的房间里发现了和彭曦同款的红色跑鞋——虽然这本就是一个中性款式。
那些抗过敏药给李洛约构成了最后的框架！
“罗宾，你知道假发是会引起头皮发痒的吗？”
“这个你都知道！你买过吗？”
“重点不是这个，你不要说话。我是在反问，会解答的！”
李洛约发现最好是让搭档闭嘴，虽然罗宾才救了他的命——一码归一码！
“假发带的一般比较紧，容易引起头皮不适、由外力导致的头皮肿胀。假发不够干净卫生，材质问题很容易引起头皮过敏反应。上面有化学原料，根本没法彻底杜绝这个隐患。所以使用假发的话每天最好都清理清洗，避免给头皮造成创伤。有的假货更是会引起脱发，还有由于含甲醛，芳香胺超标会导致癌症……我已经可以断定他是由于假发导致过敏反应。去医院调取记录就能够查到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反应的，这个变化是非常迅速的，就在作案之后！”
“再一个，他为什么会买两把美工刀？并不是买的两把，而是一把。他是偷了一把买了一把，他的刀还在家里放着好好的，这样就将自己嫌疑变相撇开。超市的监控可以为他佐证。”
“动机也很简单。他追求彭曦无果，于是想要毁掉她，顺便还能够帮助秦韵除掉一个对手，一石二鸟。这是我从狸猫给的信息里得到的推断……”
在大学里彭曦名声极差。他脾气古怪，而且做事无拘无束，打架斗殴用刀伤到了两个学生，他被学校勒令休学，这才是他为什么呆在秦韵这里的真相。
“只需要警方一查就能够查到。那天他给秦韵打的电话让她回来，为的就是给秦韵制造不在场证明。他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到小区，监控头也一清二楚。虽然凶器上没有他的指纹，不过体貌特征都在，只需要让他穿上当时的衣服，流浪汉姚七就能够认出来。刚才他是发现我动了他房间里的东西，所以准备来灭口吧。可惜，他最后的举动让他彻底没办法抵赖了……现在，我算是明白郭蓉说的话了。”
李洛约摸了摸还有些发紧的鼻子。
郭蓉当时说，秦韵必须多赚钱，她不容易。
有这样一个孙儿，的确是很不容易啊。
然而谁生活得很容易呢？
是被舞女一生克制的丁流云？
还是不得不从其他人痛苦中寻找快乐的郭蓉？
每天打工后必须忍住疲倦复习的彭曦？
亦或者是差点被杀的李洛约？
就连在公园讨生活的姚七也被一群小孩子抢过。不容易并不是让人变成杀人犯的借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