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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楼下面，守门人武胜利正在和人玩牌，准确说他是在当荷官发牌，另外俩人正在玩。他手法纯熟，纸牌一张张一叠叠在他十指间流动，就像是一张张被看不见的线牵引一样，速度极快又非常有序，看得李洛约有些目瞪口呆。他没想到除去特效和魔术牌，还有人真能这么玩。
狸猫在他耳边说：“这是披牌，嗯，现在是展牌，他是经常玩的人，手法很正……你看到他的手指了吗，无名指和食指。看到了吗？”
李洛约全神贯注凝视武胜利洗牌，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狸猫一笑：“他和其中一个人串通好了，在诈另一个人呢。你看他发牌，看起来都是用食指拇指从牌面上发牌，其实不是，他的无名指和中指夹住了牌底的牌，一张牌上，一张牌下。他的内应拿到的都是设计好的牌，所以根本不会输。”
“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李洛约觉得有些意思。
“因为你看的重点是牌，每一张牌的背后花纹都很容易让人迷惑，是专门设计的……扑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他手里这套牌叫做‘单车’扑克。一般用的叫做‘普单’，意思就是普通单车。木棉纸做的，国内牌用的是木浆纸，所以质感完全不一样。手感非常好，很容易做手脚……好，看我的。”
狸猫一过去就对被骗那人说了句什么。
对方立刻要求暂停，似乎是去上厕所，武胜利和另一人都眉头微皱。
狸猫开始变成了被骗的人。
她非常镇定地坐在那里，摸出一叠现金，并且要求自己洗牌，武胜利不愿意，不过也没办法。
李洛约自然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趁三人都全神贯注打牌迈开大步溜进了楼里。
楼里依旧阴暗潮湿，他放缓了脚步，避免自己的脚步声又让人起疑。很快就来到了姚青曾经的屋子外头，李洛约再次打量了一下牛奶箱后猛地推开门。
得知里头有些东西已经被警方带走后他算是安心了不少，不是第四人“大胡子”这段时间过来就好。
他将重点放在那堆箱子上。
忍着小声咳嗽，在里头他找出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厚厚的一大叠练字的字帖，毛笔和砚台，以及一些姚青随手写的小东西。包括书内扉页上写的几句箴言、自我鼓励、感叹春秋、以及一些并无意义的字。可惜就是没找到狸猫之前翻到的那种带故事的纸页。
他有些烦躁，计划他是半个小时就要出去的。
因为这样哪怕武胜利问起他也可以解释说自己上厕所，有些拉肚子。然而超过半个小时就会有问题。
他将床上的塑料纸也掀开，找起床罩里头，床板下面，甚至将枕头都拆开来，依旧没有发现。李洛约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境。冷静之后他开始思考，没错，这里被警方光顾过，并且带走了一部分的东西。可是既然狸猫能够找到，说明警方必定有遗漏——或者他们认为无用的东西。
他们一般会忽略什么东西？
李洛约脑子里灵光一闪，他重新将那两件环卫马甲翻出来，摸索了一阵后他终于露出笑容。他从包里摸出瑞士军刀，将那一块的线给拆开，然后将手伸进去，找出来的东西却是几张钞票……
以前有人喜欢将钱藏在衣服里，缝在裤子里，藏袜子，枕头，这都是老时代人的做法。
李洛约却有些失望。
他并不是要来找这些旧币的。
于是他开始拆开另一个棉马甲，在棉层中间有了发现。
同样的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比起《屏州爱情故事》更多，而且纸张更小，写得更密集。他将这些纸折叠后放入兜里，将姚青屋子还原后，关上门走了出去。
外面狸猫已经结束了，正在门口等他。
“有结果了？”
李洛约点点头，问她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们做局，我只是过去给那人提了醒。至于他能不能领会就看他了。”
武胜利有意无意看过来，他的眼神很不爽。
纸上字非常小，而且密集，有的字也歪歪扭扭，完全不像是之前那篇爱情故事那么一气呵成，中途大片大片的删改。不过也看得出，这东西应该是随身携带写下的。光是题目就足够让李洛约和狸猫兴奋起来。
《305储蓄所大劫案》
“徐某最近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自己这么熟悉305储蓄所，为什么不试着搞一票？在这里他并没有什么熟悉的人，邻居也都不了解他，他只需要小心一点，得手之后将钱藏起来。等风头过后再搬家离开本市，那么就一点问题也没有。最关键的是，他发现要进入这里实在简单。
于是他开始谋划……”
这个开头基本上讲述了他的心路历程。
由一个想法再到实施经过了很多调查和分析篇幅。
概括来说，分成了三个部分。
一是时间，什么时候305储蓄所上下班，那些工作人员的习惯，以及运钞车的轨迹、时间、乃至于出警的速度，他都通过了很多篇幅来观察和计算。最后得出结论，要在关闭大门又没有下班的时候最安全。在八分钟内完成打劫并且离开，那么就是安全的，剩下的就是躲避警方的通缉和追捕。
二是地点，关于305储蓄所他甚至画了好多立体3D建筑图。有的是里头结构本身，有的是周边环境和路线选择。基本上确定了两条安全的路线，由于是在批发市场，所以里头本就四通八达。在这一条里头，他特意备注最好选用小型车辆，摩托车最佳，能够迅速进入人多的区域和那些小道，迂回之后将摩托车丢弃，人再返回。
三是人的问题。首先要独立完成劫案普通人是不可能的，尤其还是在银行这样安保措施十分完善的地方。因此徐某找到了两个同伙，一个是惯偷，一个是胆子大心细的工地人员。三人以徐某为首，将整个计划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进去后先要迅速制服保安，用枪最好，不然刀子也行。接下来开始砸防盗玻璃，将营业员打包好的钱带走。
其中对于每一个环节都有推理和验证。
比如说，进去最好做伪装，因为里头有监控。屏州市有自己的庙会文化，所以塑料面具很好购买，用这个就足够。
还有就是里头的监控，每个月月底里头的存储容量都会满，而月底是储蓄所非常繁忙的时候。好几次他们都没有立即更换，只是摆着样子放在那里，看起来是每个人都被监控，其实根本没有储存，所以月底最后一天下手最佳……
看完之后李洛约也不禁佩服。
一个普通人能够通过观察得到这么多的东西，并且搞出一个严谨的抢劫计划，甚至很可能导致了一桩十六年后才被破获的银行劫案。
狸猫也长出一口气：“看来就是他了。”
“不对。”
李洛约并不同意。
从一开头他就隐隐感觉，劫案和姚青直接绝对不是毫无关系的。首先是钱的安放地点在他屋外的牛奶箱里。姚青家里有很多书，他喜欢阅读，而且看得出也是善于写作，写字的人。虽然生活拮据，他仍然买了大量的书，订购了不少杂志报纸。后来狸猫发现的那个《屏州爱情故事》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姚青有落款的习惯，而且字迹对比之后很容易这证明的确是他所写。
爱情故事里他已经展露了自己的文笔和故事构架能力，更是不由自主将一些真实地名和职务透露出来，当然他肯定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大概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把写过的东西给其他人看。比起上一篇，《305储蓄所大劫案》有几个不同的地方。
它写得很凌乱，不像前者字迹工整一气呵成，这篇更像是不断思考，想一段写一段，伴随着调查之后不断删改得出的产物。
再者是结尾的一句话。
李洛约将它读出来：“初稿完，姚青，1998.12.1.”
用手指指着这几个字，李洛约问狸猫：“看出来了吗？”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最终版本？那时候姚青应该还没有死。”
狸猫若有所悟，用手托着腮。
“没错。姚青绝对不止写了这一个版本，这不过是他最初的初稿，所以写在这么小的纸张上。写完之后又舍不得毁掉，但这种题材不能被其他人看到，所以就缝在了棉马甲里头。503储蓄所被抢劫是在第二年，也就是1999年11月30日。完全是按照这个剧本进行的，宁老板甚至搞到了改装枪……”
电话打来。
李洛约听得嘴唇微张，下意识捏成拳头。
狸猫已经将纸巾给搓了搓给他堵在鼻子上，避免那红色淌下来。
“我知道了。”
李洛约神色复杂。用手稳了稳纸巾。
“这纸巾什么味道啊？挺好闻的。”
狸猫瞪了他一眼：“变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