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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李洛约和狸猫还是被允许进去。
屋主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和赵怡和乔心语基本算同龄人，不过她和那俩人完全不同的经历让她浑身有一股硬邦邦的气质，疲劳和不安混合在她脸上。整个人仿佛凭空大了十岁。在一张巨大的条状桌子上，一个身着紧巴巴衬衣的五六岁孩子正在吃汤泡饭，向陌生人投来好奇的眼神。
和外面不同，这里很干净，地板擦得发亮，桌椅没有一点灰尘，看得出女主人并不是个邋遢人。不过哪怕如此房内依旧简陋，除去这一张长得不像是饭桌的桌子，还有两把椅子，旁边还有一个手工制作的挂衣架，除此之外就剩一张老式折叠弹簧床，上面被子折叠整齐。他心里一动。
李洛约摸出那张老信封放在桌子上。
“你是黄三的孙女吧，我们受到周晓月女士的托付顺道过来看望。”
“周晓月……我不认识。”
女人眼中迷茫，之后迅速变成警惕：“你们是追债的人对吧，我说过我现在没有钱，要钱你去找他！钱我没有！”
说毕她退后两步挡住孩子面前，脸上有一股坚毅。
李洛约摊开双手，示意对方自己没有恶意。
接着他将狸猫推在面前，仿佛展示一般说：“请你看看这位小姐的打扮，她身上一套纪梵希足够我吃一年了。再说了，我们看起来也不像是追债人吧？如果讨债的话怎么会好好和你讲这么久？”
对方似乎放松了一些，不过语气里依旧抗拒：“请你们离开。小叶，洗碗去。”
孩子懂事地收拾桌上碗筷，一路小跑走到里屋去了。
“外面人知道你们住在这里吗？”
李洛约大大咧咧坐下来。
“和你们没有关系。”
“那好，就说说有关系的事情。这栋房子快拆了，你还是准备再搬到下一个地方去吧。”
女人愣了愣。
“不信吗？”李洛约把玩着那颗糖：“我打听过，知道你为了躲债躲到了这里。可是这里已经变成了危房，入口处的告示就是你撕掉的吧，你知道吗，拆迁公告出示后就说明协议基本已经签署，随时可以拆迁。如果你再留在这里，会有危险。你不会想要悲剧重演吧？”
她不说话了。
李洛约趁机介绍说：“她是你爷爷朋友的孙女，受到家里委托过来看一看。没想到黄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们没恶意，仅仅是代替老人来还一个心愿。跑到你租的房子里去，房东说你已经退房，所以我们一路找来。”
再三打量了一番，对方点点头：“我叫黄琴，谢谢你们还想得到黄家。现在黄家就剩我一个。”
在角落里，李洛约发现了一张破破烂烂渔网装的东西。
他捡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又迅速跑到隔壁，隔壁的隔壁去查看。结果果然如此，连续并排四个房间都是同样格局。
狸猫看到他一直背对自己，快步走去，结果看到两道红色出现在李洛约鼻子下。
她摸出纸巾递过去：“你造血能力一定很强。”
擦了擦鼻血，李洛约说：“这回有些亏，一个案子出了两次血，头有点晕。”
他说的自然是被狸猫正面在宾馆KO的事情。
扭过头，黄琴正有些惊愕地看着他们俩。在常人看来，这个突然闯入的男的实在奇怪，又是翻来翻去，又是突然流鼻血，脸上还带着奇怪微笑。
“黄姐，我这样称呼你没问题吧。”
他说：“这里是不是以前有个称呼，叫做城市街。”
黄琴微微一滞，点点头。
“那都是老人们的一个称呼了，当时都这么叫。看起来是厂区，也不知道为什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李洛约转头对还有些不解的狸猫说：“这四层楼你觉得像不像街道？第一层都用来居住，第二层是教室，有黑板和凳子，用来教这栋楼的孩子，第三层是商店，第四层是娱乐互动中心。”
他抓起手中的网：“这个，是可以安置在里头那张长桌上的，乒乓球啊，想到了吗？”
狸猫噢了一声，捏紧拳头。
李洛约赶紧收手，不知不觉他又和面对罗宾一样凑狸猫太近——对方可是个残忍的武道家啊。
黄琴也是恍然大悟：“原来城市街是这个意思。”
事情就是如此。
在八十年代，这个巨大的厂区宿舍被居民们想了个方法改造。由于他们距离市区还有不短的距离，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所以才有了“城市街”。每一层长长的走廊就和城市的街道一样，大概当时的人都知道这一点。现在的快递员当然不会明白这个典故，所以地图上根本没有关于这条街存在的痕迹。
这是一条漂浮在地面之上的人造街道。
汇聚了当时居民们美好愿望和创造力，环山路上增添了这样一条有爱的路。
离去时狸猫有些不甘地问：“黄家怎么办？”
李洛约看了看这位外冷内热的女孩：“狸猫啊，我们并不能改变其他人的生活。每个人都会遇到很多难题，只有自己一个个去解决。而且我们是完全不需要担心黄琴的。作为一个年轻的妈妈，她已经有了承担责任的勇气，生活总有麻烦，她会等到苦尽甘来。”
“你还会鸡汤啊，看不出来……”
“好说好说，那个怎么我手里只有糖纸了？”
“因为你说着说着就吃下去了。”
“什么！我要去医院一趟……”
狸猫扑哧一声笑起来。
她的笑声回荡在这栋无人问津的筒子楼里，给这里增添了一分人气。
回到宾馆狸猫迫不及待和奶奶视频通话。画面有些延迟，不过影响不大。
“奶奶，我们找到城市街了。”
“哦。太好了，那里很有趣吧。”
老人脸上带着炫耀自己玩物一般的孩子笑容。
“那时候啊，我去看你爷爷时发现的，你爷爷当时上班就离那里很近。厂区离市区还远，没有车，大家的生活很辛苦。所以那里的人就想起自己造一个街道出来。利用那栋楼，将它划分出来……就和现在的大学城有点像对吧？每次过去，你爷爷就带我去那里吃饭，唱歌，打乒乓球，大家都很热情，好像永远开心不够……”
她脸带缅怀。
“现在已经荒废了吧，不然就是被拆迁了。我知道的，你们不用瞒着我。虽然我的确是老糊涂了，不过常识还是晓得。可这人老了啊就有些身不由己，我们是没有未来的人，所以我们能够抓住的只有过去。你们明白吗？你们现在还无法体会……”
狸猫若有所思。
李洛约插口道：“奶奶，你这回可错了。那栋楼里还有人住着，是黄家的人。”
“真的吗？”
狸猫点点头。
李洛约描述了一番那里的情景，周围的鬼楼，以及那栋老迈筒子楼里头的黄琴和她的小孩：“说明它的魅力还在啊。外面那么多新房都没有人住，偏偏这栋都快被拆的楼里还有人留恋。”
老人笑了，皱纹堆在脸上。
“真会安慰人，好好照顾依依，她对生人很抗拒，甚至说不了话。不过面对我们，她比谁都要珍惜，比谁都要好。好啦，好啦，护士小姐又来了……再见啦依依，还有你，小李子。”
小李子是什么鬼。
合上笔记本。
狸猫摸了摸脸颊：“意思是奶奶让我过来体会一下她年轻时的生活？”
“差不多吧。”
李洛约心说，到了她这个年纪，那栋楼已经不再只是冰冷的砖石混凝土，而是承载过去的一个朋友。让狸猫过去近距离接触，大概是想让她以这种方式和过去的自己相遇。
那些陆陆续续寄来退回的信，都是狸猫奶奶这样的老人吧。
寄一封信给曾经的自己，告诉他，未来和过去都难以触摸，唯有现在触手可及。
“你干嘛又打我！”
李洛约捂住左眼。
“对不起……我转过头下意识……”
真是个暴力狂啊！！
李洛约将狸猫的笔记本抢过来，肿着眼睛摁下一个个字，将这一条不存在的街道记录下来，放在奇谈怪论上。他打字很快，想到了舅舅的话，的确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充满了时空错落和穿梭的感觉，自己仿佛体会了一把另类的人生。
而狸猫呢，自然是出去买鸡蛋给他敷眼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