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套话

到了晚间,果真有宫娥来请,说是龙王在前厅设了接风宴。

瑶琴从房间出来,远远就瞧见珊瑚墙后站着位雪青色衣袍的男子。她秉持着有妇之夫该有的优良品德,目不斜视,一眼也没多看。

越过那人身侧时,后脖领却忽的被拽住,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去哪儿?”

这动作令她深感冒犯,正要发作,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

她顿时停下动作,顺着力道后退两步,惊奇地盯着那张脸左看右看:“云瑾?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怎么样,好看吗?”

“着实……不怎么样。”她实话实说,相对于他之前清冷俊秀的长相,现在的这张脸好看是好看,但实在太普通了些。

“不过既然是要改换容貌,隐藏行迹,这样正好,不然像你以前的样子也太招人了些。”

闻言,云瑾愉悦地眯了眯眼。

丹君也改换了容貌,不过身高摆在那里,只好扮做小仙童,扎两个小髻,活像个白生生的糯米团子。

“菲拉要是在的话,肯定会很喜欢你的这个扮相的。”瑶琴揪了揪他的小髻子,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丹君神情黯了黯。

那天菲拉为他挡了封印的反噬,受伤严重,已经被送回小孤山托了纯阳真人照顾。自从她离开后,丹君就一直心事重重,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云瑾说,他这是坠入爱河了。

瑶琴在接风宴上再次见到了那位怪脾气的二殿下。

老龙王热情地招呼几人落座,见瑶琴的目光全部被桌上新奇的佳肴吸引,立马笑呵呵地介绍:“今日菜品,珍珠麒麟鱼、软炸凤尾虾、翡翠鲆鱼卷,还有一道豉汁蟠龙汤,都是小儿的拿手菜。”

“珍珠也能入菜?”瑶琴惊叹,又是麒麟又是蟠龙的,闻所未闻。

听起来就很难消化。

一直默不作声的敖芮忽然开口道:“冥海海底采来的珍珠先以天河水浸泡,再以文火熬煮数日可食,入口绵弱,自非凡物可比。”

他这话说得倨傲,再配上他的表情,那叫一个盛气凌人。

不过瑶琴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琳琅的菜肴吸引,也没有在意他的语气。一道道菜品尝过去,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虚心地请教做法。

敖芮态度虽不好,但还是一一回答了。

食材和烹饪方式都是她闻所未闻过的,听完后连连惊叹。最后的压轴菜是一道海鲜刺身拼盘,看着满殿上菜的蟹婢蚌女,总觉得是在吃海鲜自助。

云瑾原本还对这些菜品存有警惕之心,怕有人会在其中动什么手脚。但见瑶琴吃得香极了,根本拦不住,便也只好作罢。

一顿接风宴吃得还算尽兴,期间,敖芮坐在老龙王身边,低垂着头,除了解答瑶琴的问题外再没多说一个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泛着阴郁的气息。

老龙王看起来倒是十分宠爱这个儿子,不住地给他夹菜。瑶琴专心干饭的间隙数次抬眼,敖芮却一直没有动筷,甚至随着面前盘子里的菜越堆越高,神情也越发阴沉厌恶。

瑶琴心中暗暗有了推断,看来,这父子子孝的画面另有隐情啊。

宴席上,老龙王还备了上好的桃花酿,香甜芬芳,酒劲儿却大。三杯下肚她便醉了,拽着老龙王的胡须不撒手,最后是被云瑾按在怀里带回房的。

待云瑾离开后,瑶琴从床上坐起来,神思清明没有一丝醉意,趁红袖不注意偷偷溜出房门。

之前红袖带着逛了一遍龙宫,她对路线已经基本上摸清楚了,出来后就直奔膳房的方向。

刚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了要寻的人。

敖芮坐在轮椅上,珊瑚墙下是一面水镜,镜中水波潋潋,可窥探千里外的事物。

他定定瞧着,脸上的神色比之前要柔和很多。听到脚步声,他立马拂袖挥散水镜,转头厉喝一声:“谁!”

瑶琴从墙后走出来。

“怎么又是你。”敖芮愠怒,眯了眯凌厉的眼:“你是在装醉?”

“不装醉怎么能偷溜出来找你啊。”瑶琴说得理所当然,见他欲抬手,连忙道:“喂喂喂,说话归说话,不带动不动就把人扇飞的。”

敖芮冷哼一声别开眼。

瑶琴在旁边的石凳上刚坐下,敖芮蹙眉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笑笑,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我猜你刚刚没吃饱。”

不等敖芮回答,她又问:“你明明不喜欢吃那些菜,也不喜欢做,为什么不和你父王说呢?”

她这话一出口,敖芮身子明显僵了一下,绷着脸冷声道:“谁说我不喜欢吃的!”

“我都看到了,碗里的菜你一口都没动。而且今日在膳房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并不喜欢做这些菜。”她声音柔缓,没有丝毫嘲笑的意味:“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要做呢?”

许是她的目光实在太过真诚,敖芮眼底微动,沉默了半晌后垂下眼,道:“是我大哥喜欢。”

闻言,瑶琴了然。

敖芮的大哥,就是那个现在被关在天牢里的敖巳。他的双腿因为大哥废了,而父亲眼中却只有大哥,光是想想,瑶琴都觉得这条小龙实在可怜。在这样的环境下养成这样的性格也就不稀奇了。

敖芮本以为她会接着追问,没想到她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语气轻快地说:“我也没吃饱,等着,让你见识一下我人间小厨仙的手艺。”

说完,扭身就进了膳房。

水镜的粼粼波光打在脸上,敖芮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还真留在原地静静等着。

一刻钟后,她举着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出来。

极鲜艳的颜色,与这华丽流光的龙宫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敖芮虽然还绷着脸,但显然已经被手里的糖葫芦吸引了注意力,细细瞧着。

“在我们凡间,小孩子哭闹父母就会买这个来哄。有了糖葫芦,再大的烦心事都能忘记。”她坐在石凳上闲适地晃着一双腿,咬一口酸甜的山楂,满足地眯着眼。

这山楂是她从蓬莱随身带着的,本来当做解馋的小零食,没想到竟在这儿用上了。

凡间么,他也去过一趟,那一趟令他失去了一双腿。不过……这个奇奇怪怪的食物好像还挺好吃?

“你怎知我不喜做菜?”敖芮好奇发问。

“很简单,在膳房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看出来啦。你做的菜虽然精致美味,但是做菜时动作刻板平淡,一个好厨师做出来的菜的味道绝对不是胜在佐料和食材上,只有投入了真正的热情和真心味道才会好。就像这个我用心做的糖葫芦,是不是就很好吃?”

“幼稚!”敖芮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

瑶琴嘿嘿一笑极其灿然,只不过怎么看都有些意味深长。

果不其然,只听她幽幽说道:“既然吃了我的糖葫芦,咱们就是朋友了,帮我个忙呗……不准吐!”

她眼疾手快地在敖芮要把糖葫芦吐出来的捂住了他的嘴,在确认他吞下后才放开。

“咳咳!”敖芮呛咳一声,愤然道:“果然,你接近我是居心叵测!”

“哎呀,哪有那么严重。”她摆摆手:“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而已,你听说过涅槃炉吗?”

敖芮抬眸直视她,半晌,缓缓点头:“听过。”

闻言,瑶琴眼睛一亮,跳下石凳拉住他的袖子,激动地问道:“涅槃炉真在你们东海?你父王把它放哪儿了?”

敖芮视线在她拉着自己袖口的手上落了落,抬眸,语气玩味:“想知道?”

“嗯嗯,你快告诉我。”

“那等你什么时候把本殿下哄好了,本殿下就告诉你。”

轮椅后滑出数步远,敖芮扬了扬手里的糖葫芦,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转身便消失了。

“喂……你等等!”

瑶琴跺脚,愤愤挥了挥拳头:“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哄你啊!”

接下来的几天,瑶琴所有的心思全都扑在该怎么把敖芮哄好从他口中套出涅槃炉这件事情上,以至于云瑾都被忽略了。

这令他极度不爽。

这日,瑶琴正打算去膳房找敖芮,一推门,门口站着一人。

还没等她看清楚是谁,云瑾迅速挤进屋里,门“砰”的一声被腿上,她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推,后背抵在门上。他向前一跨,腿抵着她的,高大的身躯将她在门上压住,带着暖意的手轻轻扣住她下巴。

“你又要去找那个敖芮?”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委屈。

瑶琴点点头,略有些心虚地回答:“他厨艺精湛,我……我想跟着他多学点。”

云瑾略有不悦:“咱俩好久都没有单独待在一起过了。”

“有……有很久了吗?”

“有!”

瑶琴语塞,明明只有两天!

“而且,我体内怨煞之气又发作了。”云瑾额头抵着她的,轻飘飘说了一句。

“什么!”瑶琴立马急了,挣了一下,却见他眼底清清亮亮的哪有一点怨煞之气发作的模样。

她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云瑾呼吸滞了一下。

正要说什么,唇上忽然一软。

“放心吧,他没你帅。”

瑶琴笑着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踮起脚又在他脸上亲了下,趁着对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矮身从他怀里钻出来,一溜烟儿跑了。

去膳房的路上,她摸了摸自己的唇,偷笑:“还挺好哄的。”

东海盛宴连开五日,六界之中所有叫得上名字的神仙基本上都陆陆续续抵达。

琼浆玉饮,饕餮盛宴,仙乐袅袅,一时间整个东海龙宫热闹极了。

东海龙王更是声称,最后一天的宴席上,更是有压轴大菜给众位奉上。

老龙王这般卖关子,果真把大家胃口全都吊了起来,对最后一日的盛宴期待满满。

瑶琴则很是发愁,这么多天过去了敖芮那个家伙始终不肯松口,若是盛宴结束后老龙王还是不肯把涅槃炉交出来,只怕一场对峙是少不了。

云瑾的灵力还没彻底恢复,和整个东海对上也不知有几分胜算。

终于到了最后一场宴席,瑶琴收拾完毕正要去找云瑾,忽闻有人敲门。是敖芮身边的宫娥前来传话,说是奉了二殿下的命令,邀请瑶琴为今晚的盛宴做几道菜。

瑶琴很是意外。

这几日盛宴的菜品全都由敖芮负责,混得熟了些,她也偶尔去帮忙打打下手,敖芮也从没有提出过让她做菜。

瑶琴压下心中的疑惑,又想了下和云瑾约定的时间,若是她动作快些的话兴许还来得及一同前去。这么想着,她便跟在宫娥身后一路快步行至膳房。

意外的是,开宴在即,膳房内静悄悄的,敖芮却并不在。问宫娥,也只说不知道。

她瞧了一圈寻不见,便也没在意,抓紧时间做起菜。

膳房里连个烧火的丫头都没,她不禁有些后悔,应该把云瑾一起叫来的,他的凤凰天火干别的厉不厉害不知道,反正用来烧火十分顺手。

往灶坑里添了两把柴,刚一起身,后颈忽的传来一阵疼麻,紧接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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