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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晨饭，瑶琴和梨儿忙活着把对联贴了起来，还挂了两个大红灯笼。
对联和灯笼全都是宫里赏的，织造制作全都是宫里上好的，据瑶将军说这是陛下为显恩宽赐予他这个战功赫赫的骠骑大将军的。实际上，赏赐的太监从将军府一出门便拐进了隔壁刚当上小官甚至还没面圣过的李青云的家宅。
瑶夫人和瑶琴默契地没有拆穿，允许瑶将军有一点点的小虚荣。
装点起来后，大红的颜色映衬着院中的白雪，府中顿时便有了过年的氛围。
梨儿托着腮，感叹一句：“好想快点过年啊，这样就能吃饺子了……”
“吃你个大头鬼啊！”
头顶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梨儿“哎呦”一声。见来人是瑶琴，瘪着嘴反问：“难道小姐你不想吃饺子啊？”
瑶琴摸着刚刚吃完野菜粥已经开始咕咕叫的肚子，野菜粥虽然好吃，但是不怎么扛饿啊，况且老话说的好：好吃不过饺子啊……
这么想着，她拉着梨儿起身往外走。
“走，咱们出去吃饺子去。”
“啊？小姐你有钱吗？”梨儿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可能很快就会有一百两。”
“啊？不叫老爷和夫人吗？”
“哎呀，快走快走，回来包给他们吃。”
瑶琴一路将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梨儿带出了府，往南斜街的方向而去。
……
与此同时，南斜街口第三棵柳树底下。
这个季节柳树也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条，上面薄薄盖着一层雪，雀儿轻落歇脚，便惊落了一树扑簌簌的白。树下是一间书画铺子，由于位置不好，生意也惨淡，都快午时了老板还没开店做生意。
而书画铺子的房檐底下，唯一一块没有被大雪覆盖的台阶上，此时正蜷缩着一人一鸡。
人自然就是昨天跑了的丹君，而大锦鸡则是鼎鼎大名的云瑾帝君。
如果丹君身上有灵力，能听到云瑾的此时骂骂咧咧的话的话，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么淡定。
昨日，他被丹君从瑶琴手里抢走后，本以为自己得救了。然而丹君非但没有带他回九重天，或者想办法让他脱离这幅锦鸡的躯壳，甚至还试图让他去百姓家的后院找个鸡窝给他睡？！
云瑾高傲地血统自然不会允许自己踏足那种地方，而丹君在凡间一没有灵力，二没有银子，自然也就没有落脚之地。
于是乎，一人一鸡便缩在台阶上赏了一夜的雪景。
眼睁睁看着南斜街由漆漆长街变成银装素裹。
云瑾发誓，他活了一万年，从来没有一次觉得人间界的时间可以过得这么慢，这么冷……
丹君这么闹了一出，云瑾算是彻底接受了只有瑶琴能听到他说话，而自己目前是真的浑身上下毫无灵力回不去九重天，也不能化回凤凰原身，只能任由同样没有丝毫灵力的丹君按着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
此时，丹君正鬼鬼祟祟四处焦急地张望着什么，云瑾斜着圆溜溜的眼睛瞪他。
他不明白，自己是从九重天失了灵力掉下来的。而丹君明明被自己一脚踹去蓬莱了，为什么也会失了一身灵力地在这儿。
这其中的关系他想不通，却不由得心焦……而要想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他就必须重新拥有灵力回到九重天才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间的雪冻掉爪子！
太阳高挂，气温回暖了些。
南斜街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丹君抬手搭在额前，一会儿往东看一看，一会儿又朝西望一望。
等的人没盼来，倒是等来了按时来要银子的瑶琴。
瑶琴和梨儿气势汹汹，往台阶前这么一站，就把云瑾挡在了一片阴影里。没了暖洋洋的太阳，更觉寒冷。云瑾慢吞吞地往旁边挪了挪爪子，让自己的身体更多地暴露在阳光下。
到了南斜街，梨儿才明白瑶琴说的吃饺子是怎么个事。
于是她叉着腰，恶狠狠地冲丹君喊道：“给钱！一百两！”
丹君先是吓了一跳，又抬头看了眼日头，小人得志般地说道：“再等等，这不是还没到午时呢么，还有一刻钟呢。”
“你……”
梨儿被呛，想找自家小姐做主。回头却见瑶琴的注意力已经被街边做搅糕的大娘给吸引住了，正巴巴地凑在人家跟前偷师呢。被梨儿唤回神，干脆也拍拍屁股坐了下来，看着丹君笑眯眯道：“那我们就再等一刻钟。”
于是乎，台阶上就变成了三人一鸡排排坐。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从南斜街上的各个巷子里慢慢蹿出来数十个平民打扮的人来。他们衣着都很朴素，有的手里拎着一个竹藤的编制的框篓，无一例外的是，神色都有些鬼祟，一边警惕地四处看，一边往书画铺子这边走来。
丹君看见其中一人，神色一喜，连忙抱起云瑾激动地喊道：“斗哥！”
还没来得及喊第二声，那一直歇业的书画铺子突然开了一扇门，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拉着丹君后脖领子不由分说便把他往身后的巷子里拖。
丹君怀中抱着鸡被人拖着，却也不见恼怒，还不忘招呼瑶琴和梨儿跟上。
言下之意就是：快跟上啊，还想不想要那一百两银子了。
南斜街是京都城中的老街了，据说前朝时就已经在了，因此，街面和建筑都略显破旧。巷子悠长，一眼望去尽头处是一面爬满苔藓的青砖墙。实则，这巷子尽头处并非是死胡同，走到青砖墙前再一拐，一处开阔的院落映入眼帘。
那些鬼鬼祟祟的人都向着这一处院落聚集而来，来齐之后，从身上掏出带着的大包小裹，三两下居然就地围出了一个尺寸大小正正好好的斗鸡场来。
而那些人拎着的框篓里面，居然每个框篓里都关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许是路上来回颠簸受了惊，都在框篓里不安地走来走去，“咯咯咯”叫个不停，还时不时用尖嘴啄着框篓。
丹君给怀中的云瑾顺了顺颈毛，低声道：“你瞧，都是你的同类。”
云瑾：咯咯！（呸！你大爷！）
说完，丹君凑近那名看起来像是这些人的头儿，笑嘻嘻说道：“斗哥，您瞧，我这不就把我家传的斗鸡给带来了嘛，今天您可一定要让我上场啊。”
被称作“斗哥”的男子留着山羊胡，浑身精瘦，撩起眼皮把一人一鸡上下打量了一圈后，才说道：“只要你的鸡够凶，就肯定能上场赢码，我只是个收摆摊摊位钱小本生意人而已。”
那斗哥虽然话说得谦虚低调，实则目光精明，那些抱着斗鸡的人里有一大半都是看他的眼色行事的。
那些人一边搭建斗鸡场，一边也在观察在场的唯二的两名女子。
西岳国民风较为开放，男女大防并不是那么严苛，女子们也不是被严令必须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意场和市集上女子的身影也有很多。饶是如此，梨儿和那些男子们打量的目光对上后，还是有些不自在。悄悄凑到瑶琴面前说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这些人不像好人啊。”
“莫怕，”瑶琴朝她示意了一下自己腰间的菜刀，证明自己肯定能够护她安全：“我知道那人打算怎么还咱们一百两银子了，一会儿有热闹要瞧呢。”
瑶琴此时不仅不害怕，反倒还有些兴奋。
她儿时随父驻守永州，那里的民风相较于京都城更为野蛮粗暴些，就爱看些激烈精彩的野兽互斗节目，看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会设赌局增添刺激程度。
斗鸡就是其中的一种。
瑶琴小时候很爱趴在人群中看，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市集上便再也难看到了。
所以刚刚那些人一着手搭建斗鸡场，她就猜到七八分了。想来丹君就是打算派云瑾上场来赚取筹码，以此来还那一百两银子。
想到这儿，瑶琴不由得看了眼被丹君抱在怀里的云瑾。不由得替他打鼓，他能行吗？除了能口吐人言，他好像也并无其他过人之处了啊。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斗鸡场就搭建完成了。陆陆续续的又有不少人赶来看热闹，只是无一例外，大家进来时都是小心翼翼的，频频朝身后看，跟做贼似的。
斗哥撩了下眼皮，咳嗽一声：“人来的差不多了，那咱们就开始吧，抽签，压注！”
话音刚落，只听院门口突然传来趾高气昂、无比狂妄的一声吆喝：“我们家公子还没到，这赌局能开起来？”
只见一顶四人抬的竹撵子“嘎吱嘎吱”配着乐进了院子。
明明是三九天，四个抬撵的轿夫却满头大汗，额上的青筋和紧咬的后槽牙都在昭示抬得有多费力。而撵子上此时正歪坐着一个肥头大耳、满身绫罗的富贵公子，“嘎吱嘎吱”的配乐就是竹撵因承受不起重量而发出的哀嚎声。竹撵一左一右还有两个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的壮汉，一个手里牵着一条瘸了腿的斑点狗，另一个怀中抱着只狸花猫。
进院，竹撵落地，尽管轿夫们已经尽力放轻动作了，可还是激起尘土一片。
斗哥看见来人，立马满脸奉承地凑过去：“王公子，您来了啊。”
王富贵却没搭理他，扭头逗那只瘸腿斑点狗。
那个怀中抱猫的壮汉从腰间甩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白胖胖的元宝咕噜噜往出滚。
“这位乃是京都城长乐坊少爷王富贵，今日特来为众位斗鸡爱好者提供本金支持，无论多少都可出借。半月为期归还本金，利息三钱；超了半月，则每日利息在三钱的基础上再以三钱递增。小本买卖，童叟无欺。”壮汉说完后，又走回竹撵旁。
王大少爷便又转身撸撸猫。
瑶琴了然，暗暗给梨儿和丹君科普。
这王富贵干的营生，有个诨号，叫地下钱庄。就是在赌场等鱼龙混杂的地方，给赌红了眼又输光了本金的赌徒们以一定利率出借银钱。一般这种情况下借的银子不会少，利率高，规定的还钱时限又很短，往往大部分人都没法按时还钱，只得抵押房产、田地、商铺等给对方。这营生是个暴利营生，凡是干这个的，背后都有靠山，就连当地衙门都不敢过多干涉。
而这王富贵的爹王大财，是京都城第一赌坊长乐坊的老板，家里那叫一个富得流油，凡是沾了点赌的地方无论大小都有他家生意。欠债人如果不按时还钱还不远抵押财产的话，王大财手底下的打手便会上门，连打带抢。
王富贵这也算是子承父业，他身边跟着的那两个壮汉应该就是打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