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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一夜再次回归赤贫，将军府的伙食直线下降。
晚饭只有几碗白粥，一碟炝炒豆芽，还有半盘昨日剩的红烧肉。饭桌上，丹君嚷嚷着不够吃，瑶夫人也觉得饭桌上气氛怪怪的，忍不住出声询问。瑶将军则觑着瑶琴黑沉的脸色，一口肉都没敢吃。
云瑾成了饭桌上最正常的人，他慢条斯理地吃着眼前的菜，吃完又漱了口，率先离了席。
晚饭后，瑶琴愁得睡不着，在院中转了几圈后还是心烦，干脆揉身顺着院墙翻上屋顶看星星。
天色渐渐暗下来，月明星稀，夜风倒是很温柔。
瑶琴在屋脊上坐下，顺手捡了一块砂石细些的瓦片开始磨自己的菜刀。
磨了没几下，身后传来踩踏瓦片的细碎声音。瑶琴偏头，云瑾已经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瑶琴“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云瑾看看她无辜的表情，视线又落在她手上的瓦片和菜刀上，抬手捏了捏鼻梁，语气颇为无奈：“你往下面看。”
瑶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自己刚刚取了瓦片的屋顶处有个拳头大小的洞，月光透过洞口漏了一柱进去。再往下看，丹君穿着寝衣坐在炕上仰头朝她龇牙一笑。
她一拍脑门，连忙把瓦片给盖了回去。
好巧不巧她偏偏上了云瑾的屋顶，还掀了人家的瓦。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想……”她摆摆手，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不是想偷看什么。”
她眉头微微蹙着，眨巴着眼睛，慌乱的样子像极了嫦娥仙子宫里那只偷吃他凤栖宫里仙草的玉兔。
有点可爱。
云瑾勾了勾唇角，转而伸手去触瑶琴手里的那把菜刀。
“一般厨师都会很爱惜自己的刀具，甚至不惜重金定制，你这把菜刀虽其貌不扬但削铁如泥，你的养护方法为何如此随意？”云瑾今日在长乐坊门口徒手接了一下后便暗暗心惊，总觉得这应该不是一把普通的菜刀，其上暗含的力量莫名令他有些熟悉。
菜刀刀柄短，他指尖触及到瑶琴手背。灼热温度的温度似带着电流，惊得瑶琴猛地抽回了手。
“咳咳，”瑶琴抿了抿唇，双手撑在两侧微微后仰，和云瑾拉开了些距离：“我七岁那年，这把菜刀就跟着我了。”
“哦？可是高人所赠？”
“哪有什么高人啊，这菜刀也不值钱。我七岁那年上山采野菜，遇到了一场很大的山火，山火蔓延得极快几乎是瞬间林中便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我和大人被冲散，怎么也逃不出去。等到后来山火扑灭爹娘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被呛晕过去了，这把菜刀当时就在我身边。后来我醒来后觉得这菜刀用着竟十分顺手，便一直随着携带着。估计是山上的猎户或者樵夫丢的吧。”
瑶琴微微仰着头说着往事，余光瞥见云瑾深邃的眸子一直看向她。
他还穿着白日的那身月牙白的锦袍，屋脊有些低，他一条腿贴着瓦片随意搭着，另一条腿微屈，手肘搭在膝上，支着额头认真地听她说话。月牙白的衣袍笼罩着清辉，他整个人似都要融进那光里。
瑶琴忽然想到了说书先生嘴里形容男子俊朗最常用的一个词——谪仙人。
云瑾好像真是名副其实的谪仙。
瑶琴说完，云瑾并没有出声，只是眸光沉沉的看着她。
瑶琴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偏过脸挠了挠脖子。
忽然，云瑾说：“你不开心。”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瑶琴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一脸懵地看向云瑾。
“你怎样才会开心？”他又问。
瑶琴沉吟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有人请我吃大餐？”
闻言，身边人突然拉着她的手腕站起来。
“那就请你吃大餐。”
更深露重的，云瑾带着瑶琴来了京都城最负盛名的明玉轩酒楼。
小二将他们二人领到了二层靠窗的雅间，这雅间一面临街，一扇风雅别致的扇形窗户洞开着，入春后气温回暖竟也不觉得冷，反倒夜风入窗送来清爽。临着走廊的一面也不如寻常雅间似的设了门，而是以帷幔相隔，可以听到楼下散桌吃酒划拳的热闹的声音。
瑶琴坐下，好奇地左瞧右瞧了半晌，“啧啧”了两声，感叹道：“怪不得这明玉轩酒楼这么火，老板果然是个风雅之人。”
“哦？怎么说？”对面的云瑾轻抿了一口茶，抬眸看向她。
“光就这雅间的设计来说，一边是雅致，一边是喧嚣。在这儿吃一顿饭，既体会了风雅，又没有脱离烟火气，很巧妙地讨好了用餐之人的心境。”
“你不是向来只看重菜品本身的味道吗？”
瑶琴摇摇手指：“不不不，其实做菜和做人是一个道理，不能执拗地只追求一个味道，要学会找到那个巧妙的平衡点。”
正说着，小二端着云瑾点的菜上菜了。
一共六道，都是明玉轩的招牌菜，瑶琴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酸汤肥牛，放入口中仔细品尝，又喝了一口色泽漂亮的金汤。
待她咽下后，云瑾问道：“味道怎么样？”
“嗯嗯，还不错。”瑶琴扒了口饭，含糊不清地说道。
说完，她忽然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过比起我做的还是差了点。”
云瑾没有动筷，一边给自己和瑶琴斟了一小盅酒，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瑶琴说话。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就像我刚刚说的，做这道菜的主厨就并没有很好地找到那个平衡点。这道菜名为酸汤鱼，因其独特的酸味而被食客评为十分开胃的一道菜，所以厨师便理所当然地奔着酸而去，忽略了辣，酸香有余而辣味不足就是失了平衡，味道便不能发挥到极致。”
听她说完，云瑾盯着她，十分认真地说：“在做菜这方面，你真的很有天赋。”
瑶琴听后满眼得意，嘚瑟地翘了翘下巴：“我也这么觉得。”
说着，端起手中的杯子大大喝了一口。
“噗——”
她没注意到云瑾什么时候将杯中的水换成了酒，大大喝了一口，辣得整张脸皱成了包子样。一边张大嘴用手扇风解辣，一边眼中噙着泪委屈地看着云瑾。
云瑾朝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煞有介事地说：“人生百味，这苦参酒味道着实奇特。”
瑶琴忙着扒米饭解辣，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帷幔外，他们雅间斜对角处的散桌上几位食客的对话就传了过来。
“啧，这明玉轩是不是换了厨子啊，怎么觉得这道八珍豆腐味道没以前好吃了。”
另一人说道：“味道还是一样啊，我看你是口味变挑了。”
先前说话那人放下筷子，感慨了一句：“前几日的美食大赛预选赛我也去凑了个热闹，那位镇远将军府的瑶琴小姐做的平桥豆腐真真是又新奇又好吃，吃过后，这明玉轩的八珍豆腐也不能称绝。”
瑶琴屏息听着，手里扒饭的筷子也停了。末了，越听越激动，双眸亮闪闪的，拉了拉云瑾袖子，炫耀般说道：“你听见没，有人夸我的平桥豆腐好吃了！”
云瑾的表情没有一点意外，视线在衣袖上落了落：“怎么样，现在开心了吧？”
瑶琴眨了眨眼，别开眼：“那又怎样，改变不了帮我爹还了五百两银子的事实。”
“你根本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云瑾声音虽淡，语气却是肯定的。
“啊？”
“你真正不开心的是自己的厨艺无处施展，即使大皇子说你已经进了决赛，你需要认同感。”
闻言瑶琴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对上云瑾黑沉的眸子，末了，讪讪低头，语气很是失落：“虽然进了决赛，但参赛的人只有我一个，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刚刚也听到了，你做的菜还是有被百姓认可的。”
云瑾的声音似有某种魔力，一字一句都戳中了瑶琴心坎。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他，有些不解：“你今天到底为什么请我吃饭？仅仅是想安慰我？”
即使是最了解她的梨儿都以为她不开心是因为瑶将军欠的许多银子，云瑾却明白真正的原因。
听到她的问题，云瑾并没有立马回答。
他先是抿了口酒，继而抬眸神色柔和地看着她。
“当然是因为……”
瑶琴与他四目相对，只觉整个人仿佛都要被他的眸光吸入，有些心悸，掌心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忽然，云瑾起身，上半身隔着桌子探过来，气息陡然接近，瑶琴僵着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越靠越近……
他朝她伸出了手，然后手腕一转，接住了她手里即将掉地的筷子。
把筷子放好后，他坐了回去，慢悠悠开口：“因为我们可以合作，我开酒楼，你做主厨。”
“呃……”
瑶琴呼吸一窒，别开脸。
一定是因为苦参酒后劲太大，不然她刚刚耳根怎么烫得这么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