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人一驴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徐七现在正见识着前景:

黑云蔽日,在平原上遥望而去,如泰山压顶,没有在平原上走过一遭的人是无法体会到的。抬头是云,抬眼远远望去仍然是云,压抑着空气,压抑着呼吸。徐七的感想不多,要说出来便是六字:“妈的,运气真差。”

重重叠叠的云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雨,在这广袤无垠的原野上找不到任何可以避雨的地方。疯长的野草快没过小腿,徐七本从悠哉悠哉坐在驴背上,现如今却是慌慌张张四下寻找着避雨处。蠢驴没了负载,自然是不慌不忙,轻松自在慢吞吞的在细密的草堆中探着脑袋。四顾茫然,除了草就是头顶上笼罩着的雨云。驴子微微低头,咬下几根硬酸的野草,咀嚼起来。

沉闷的鼓声隆隆锤起,仿佛百万军队交战的激进鼓,一波一波连绵不绝。也许站在白皑皑的雪山之巅,可以看见那锤鼓之人?遥远的前方一道亮光穿透云层,像是天裂之景,片刻之后又恢复原状,放眼望去,一道接着一道几乎连绵不绝,仿若灭世。

徐七喜欢呆在客栈里隔着窗看雨,顺便怀揣着对赶路的人幸灾乐祸。如今轮到自己遇上暴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寻不到可以避雨的处所,自己成了雨中赶路满身湿的典范,这场雨非得淋个湿透不可。昨日才换上的干净衣服,要是淋了雨再几天不出太阳,雨后的原野本就泥泞难行,这样下去保不准得过去十天半个月才能走到下个城。

“啧,风紧扯呼哟。”徐七喊了句为自己壮壮胆。

雷声哐当在耳畔响彻,吓得徐七抖了三抖,目光注意到面前的家伙:老大爷似的总是摆谱的驴子正悠哉悠哉撅着屁股低头吃草。看着就不顺眼,随即抬脚踹在它的屁股上。它跳开,嗷呜地闷叫了声,差点将背上的行囊包裹给甩下来,再继续自顾自的走走停停。徐七愣在原地,脑中重复着蠢驴方才的叫声……“啪”的一巴掌拍在脑上,这才是中止了胡乱的想象。

发呆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定是蠢驴传染的,下次得找大夫去看看。徐七打算着。

一人牵着一驴走向远处若影若现的山脉。

“看个大夫又得花去不少银两,本就没带没多少钱,算了算了,还是省着点用好。”轻轻的话语风中飘散。


它无奈了,为什么会摊上这样的主人。

没事就只会发呆,着急,然后莫名其妙给自己来上一脚,然后继续发呆,着急,再来一脚……它觉得屁股已经被踢肿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感觉,至于痛叫是配合他的,万一发现它已经耐踢了,保不准会换种方法虐待自己。

做驴难,做好驴更难。

尾巴荡开围绕屁股的蚊虫,它很郁闷。


他很郁闷。

雨已经下了,鼓声逝去,估计是敲累了,但是恍若天灾的闪电快吓坏他的小心肝了。方才见着一树立于草丛稀疏处,枝叶繁茂,离自己也就十来步的距离,要不是蠢驴不肯走,他估计自己现在已经熟了。在下一刻,白光自上而下劈在树上,也就是一闪,看似粗壮的枝干脆裂,焦味扑鼻,蠢驴显然吓到,撒蹄狂奔,徐七也跑起来。可是它跑得没影了。

“不讲义气的蠢驴,平时咋没看你跑这么快!”

“剥皮抽筋!”

“打入十八层地狱!”碎碎念不休。

雨水连天,仿佛是帘子般自上而下,从银河九天之上挂下来。伸出袖子一拧,大滩的水落在草中,消失的无影无踪。雨声铺天盖地。徐七觉得再要不了多久就会疯掉的。

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硬生生的疼,幸好自己穿的是粗布麻衣又硬又厚,虽然现在被浸透雨水,又重又软。身上仿佛套了枷锁般,沉重无比,他庆幸自己没有银票,否则早就湿的不能用了。冷冽的风夹杂着更多的雨水,和自己作对般正面袭来,雨水打在脸上,睁不开眼。

突然脚下撞到一物,诶?手遮挡打向眼睛的雨水,看清了。

它仰着头,他低着头,对视着。

“蠢驴,果然没办法,来找我了吧……肯定是我身上的王霸之气把你引来的,走吧走吧,包裹也别让你背了,重死重的。”自言自语了一番。头好痛……可能是之前的脑门一巴掌太重了吧?徐七想想。就这样在轻轻念叨声中身体前倾,正好倒在了驴身上。

它叫了声,也不像是哀鸣,仿佛是为自己加油鼓劲。

猪样的主人,还是要靠我啊哈哈……它有点中气不足。

一人一驴,无际原野,倾天大雨,不离不弃,值得纪念。


他的四周是黑暗,是虚无,伸手,没有任何东西。

忽然,他看见了老槐树,老家伙坐在树根旁抱着酒坛,对着他身边的孩子高谈论阔。他想跑上前,却被定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母亲捧着他的破了洞的麻布衣服,仔细的一针一线缝补着。他大声喊叫,却发不出声音。

父亲永远是无所不能的,少时和同村的小胖子比武,对方有把小木棍,打的他浑身四处都是淤青。回家后他闭口不谈,父亲却如同先知一样,给他削了一柄小木剑,他还去潜心学习老家伙给他买的武林秘籍。

练成后,小胖子不敢欺负他了。

小胖子一家被接去城里了。

他看见父亲对他笑着。渐渐地,不再寒冷,四肢六骸注满了热量。他跑起来,在虚无中奔跑。见到一缕光,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触手可及。

突然,他到达白光面前,刺眼的光使他不得不合起了眼。


徐七睁开了双眼。

躺在干燥的地面上。凹凸不平的泥土,硌的后背难受。

他坐了起来。

身旁是堆柴火,火焰活跃的燃烧着,受潮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火上烧烤着的是他的衣服,用简易的两三根木棍,就支在了火焰上方不到五寸的地方。包裹包裹……还在,立即打开来翻了翻,确定没有少掉一文钱。他安心地呼了口气,脑袋隐隐作痛。在大雨中肯定昏了过去,除了连天的水幕,再不剩一点记忆。

“山洞啊。”徐七看了看周围,判断道。四周并无人影,刚刚萌发的山洞奇遇便被无情打碎。忽然,听见异响。除了不远处的洞外雨声,柴火的爆鸣声,还多了轻响,宛如压低的脚步。

“哈哈!抓住你……了……”猛地转身后,石化呆立,后者轻轻打了个响鼻,它瞄了眼他,慢悠悠地伏下。

一人一驴山洞中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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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一人入江湖,带着头驴,走到后来才发现,人来人去,物是人非——也只有这驴伴他完完整整地走完了整趟江湖。


如果有读者碰巧点进来——恭喜你中奖了!(如果喜欢本文请吐槽或者在评论区留言,我会很激动的!)如果读者希望大致清楚本文的套路,那么请跳到‘第二卷结语系列’,更容易理解这本江湖是怎样的。

如果有闲者,不,是贤者大大要写书评——如果大大要写长评或者精评——那么请跳到‘第二卷结语系列’,看完第二卷结语我所大致概括的本文内容和大致思路——再来决定要不要写书评(因为我前面的两卷真的有点水,而且怎么修都不怎么舒服,也不好评)

实际上读者和贤者没太大区别。

推荐试读章节(我觉得写的很有意境的一些):

[第一卷 初入江湖]第五章 离去之人(这章结尾让我自己读的很舒服,要是看懂,需要从第二章开始看)

[第一卷 初入江湖]第二十四章 玄而又玄(这一章的分镜超多,很有味道!五星建议!对于我来说很喜欢这种分镜——江湖上的暗流涌动,以及全书的大部分暗线都在这章分镜里面有所涉及)

[第二卷 独见百态]第一章 独行者

[第二卷 独见百态]第二十一章 形影相吊(这一章的分镜超多,很有味道!五星建议!对于我来说很喜欢这种分镜,同样的夜晚,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他们组成了我所希冀的江湖)

[第二卷 独见百态]第五十一章 一刀

[第二卷 独见百态]第六十二章 金瞳(此章叙述手法向古龙看齐,一直在看古龙的书,所以受到的影响比较大,不是刻意的模仿,是在写完那章以后恍然发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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