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多数江湖人来说，最易意思的事莫过于年年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来的“新人”，这些“新人”可以是仗剑行四方的青衫侠客，可以是提刀取人头的杀手，可以是正邪莫辨的独行者……许多如此这般的热闹，正是江湖的生机所在。
朝廷三大官家门派的“压榨”下，江湖邪教的销声匿迹，随之影响到各名门正派的威望不断下滑——在参天教以前的江湖，所谓名门正派，所谓德高望重，皆是看那门派铲除了多少恶徒，击溃了多少邪教山门。参天教以后的江湖，投身入那不知所谓的邪教，似已然不是上上之选，甚至已然沦为下下之策。年轻气盛者入江湖，即便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热血，也不至于去做些烧杀掳掠的恶心活。在这盛世当头，杀个人无需十天半个月，官府一众捕快稍微有些能耐的，三四日后就能摸出蛛丝马迹，五六日后就满城尽是通缉令，七八日后一州之地的官府讣告上都有模样和名字。
年轻气盛无能耐的，做不来凶徒，年轻气盛有能耐的，不屑于去做凶徒。这年头投身入“名门正派”非唯一能提高武学境界途径，江湖上“参天之乱”流传出的武学秘籍不在少数，有不少老江湖都曾分到此杯羹。所以这年头初入江湖的雏儿武学惊为天人也非妄言，针对雏儿的“一看二坐三问”、“一望二撞三探”之类的法子流传甚多。但凡混江湖的老油条遇到初入江湖的雏儿，特别是财大气粗的雏，谁人不高兴？可鬼知道来历不明的雏儿头上顶着的老一辈会不会就是曾经江湖中叱咤风云的某位，或是隐世不出的老妖怪——衍生出来试探底细的法子甚至被章千书整理成册，买卖于江湖。
参天教后朝廷严抓“以武乱禁”之人，结果自是清楚：江湖之上的杀手门派愈来愈稀少，雪阁、笛升楼、凤釉楼、倾息楼……数十个杀手组织消失在江湖，或是从良或被剿灭。日复日，年复年，江湖上的热闹，齐聚于“新人”不为过。每次出了个“新人”，往往是会被某些门派找上门请入门派，或被重金委以参加某年某月某场论剑会、论武会之类。
但这将近十年的江湖，有句玩笑话流传甚广：“这江湖，我白面承让了，可有人敢接？”
冒出江湖的“新人”，多半会被“瓜分而食”，唯有白面此人做到了后无来者的潇洒江湖近十年，唯有白面此人不受各方势力所约束，唯有白面此人快意恩仇震朝纲。数不清的江湖老辈对白面此人的评价是——见到了曾经的参天教风采。
白面的风头之下，能冒出的“春笋”鲜少，能在这般状况下名扬江湖之人，无不是惊艳之辈：
秦岭遗人六指琴魔。
剑榜第二妖剑白衣。
逍遥江湖那一袭青衫。
鞘中无剑可杀人的杜七。
四技冠绝天下的凌公子，柳公子。
……
在这乱世烽火的逼近下，江湖的春笋节节冒出，给人以充涨之感。也或许是乱世烽火逼近下的朝廷再无空闲插手江湖事，也或许江湖热闹呗白面独占风头压抑太久，厚积薄发之下一股脑涌出的众多人物，无不是可孤身挑起江湖热闹之人。
西域，十里集外，茫茫戈壁。
两男子，一瘦小灰衫骑在骆驼上，尖嘴猴腮的模样让人看了就不舒服。另一位浑身上下黑衣黑裤黑鞋在马旁走着，相貌倒是俊秀，可那生冷皱眉的模样分明就是脸上写着“生人勿近”。不同于灰衫身上让人一眼就能明辨的江湖市井气息，浑身上下黑色打扮的男子给人以“高手”的既视感。不仅是因他背后背负着的巨大“剑鞘”，更是因他双眼中闪过如锐箭的冷厉，因他无论是站是坐是行是都如剑削的气势。
骑在骆驼上的灰衫手中抓着份纸质粗劣而又脏兮兮的“江湖快报”，沿路的茫茫戈壁上时常刮起几阵风中带着的黄沙粒让他总不能好好看手头上的快报，甚而有时看至惊讶处张嘴时刚好灌入一口沙让他大吃苦头。
黑衣男子对于灰衫时不时的的一惊一乍骂骂咧咧毫不在意，也或是早已习惯了身旁这家伙咋咋唬唬的花头模样，但凡某人某事再过烦人也都变得寻常。黑衣不看脚下的路，戈壁上的黄沙、陷沙、碎石，坑坑洼洼的东西数不胜数，他却如履平地。黑衣男子背后背负着的剑鞘也是通体黑色，说是剑鞘，实则是已经脏黑得透底，不见原本模样的白色布条。用布条不知反复来回缠了多少层，再系上扣子，便就可以背系在身后，如同身后背负了一柄带鞘大剑。
“那妖剑白衣犊子似乎联络了剑匣、藏雪两大山庄，还有江南霹雳堂、南疆白山教、墨阁……嗬，这阵势可不就是铁下了心要除白面？咱昨日酒楼里还有家伙嚷嚷天下四大镖局有两家都也被他说动。这破烂江湖里无空穴来风，白面啊白面，看来他是难逃此劫咯。”灰衫脏兮兮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干瘪的脸上皱纹拥挤在一起，“那白面不说，这江湖近十年来皆是由他独领风骚，瞧瞧那江南女子——下至烟尘姑娘，上至府邸小姐，谁不是对白面的事迹暗自倾心？啧啧……还有那来历不明的妖剑白衣，传闻是说他何等风流倜傥，何等玉树临风……相比之下那位总是面具遮脸的就给人怀疑他是不是丑的惊人。”
黑衣仿若未闻。
贼眉鼠眼貌若猴子的家伙摇头晃脑，眼神飘忽着却总是盯着黑衣的表情，观察许久没有所获，也只好无奈的叹道：“这其中当有你。”
黑衣男子才是因为这话有了点儿反应：“哦……没意思。”
贼眉鼠眼的灰衫名号“月庄鼠”，月庄鼠在江湖里可谓是有些名头，至少是在偷掠一脉算得上是“老祖宗”。月庄鼠的能耐不只是简单的“偷”，“盗亦有道”也和他八杆子扯不上关系，他月庄鼠的能耐是盗剑。尚且他盗的不是寻常剑，而皆为用剑高手的佩剑，甚至是连上江湖剑榜之人都曾被他成功盗来两柄贴身名剑。
月庄鼠之所以名声尚且，是因为他大多数的功成得剑，被盗剑者都不愿大肆宣扬此事，不然月庄鼠的名声在江湖里绝非“尚可”的评价。
如今让月庄鼠二十多年首次吃瘪的家伙就是他身旁的这位黑衣，浑身上下打扮皆黑，名字也奇怪，就叫“黑衣”。黑衣背后的剑，月庄鼠在街上擦肩而过后就没能忘掉。说是笑话，这一年多来月庄鼠就一直跟在黑衣身旁，无论他去何地从不跟丢。按月庄鼠自己的话来说——你这剑是如今世上最好的，就是李红绡的红颜或任沐的断华都远胜不过此剑。所以我月庄鼠就算后半辈子栽在你小子身上也得熬到你死的那日，不得此剑咱可不打算走。
黑衣的回答是：“好。”
于是这一年多来，黑衣的身旁就没能少了月庄鼠絮絮叨叨的烦扰。
月庄鼠仍是带着疑惑道：“你还真接了这单生意？非得帮那位姓维的镖师去寻他女儿？”
黑衣语气平淡道：“是。”
月庄鼠皱着眉头：“咱可是了解过，劫他女儿的家伙大概的来历，能和西域的‘荒尘镖局’对着干，可不会是私人恩怨，多半是朝着整个镖局去的……西域的马贼多，但咱还真不觉着有哪个马贼头子敢公然寻衅‘荒尘镖局’，就像没人敢在京城惹锦衣卫。”
黑衣瞥了眼月庄鼠道：“继续说，你打探来的所有消息。”
月庄鼠洋洋得意道：“嘿，要说那些马贼不敢惹荒尘，可那些西域的零散小国，虽然国立薄弱但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
“别废话。”黑衣打断月庄鼠的长篇大论。
月庄鼠老脸一红，认真道：“所以据咱徒子徒孙们消息，至少有西域五国联络了几十批马贼，几乎是西域上半数的马贼团子，才干了这番事，那维镖师的千金只是开胃小菜而已。”
黑衣停下脚步，直视着月庄鼠道：“好，你可以走了。”
后者脸上并为露出惊讶之色，月庄鼠一反常态的认真道：“你可是还打算去？咱可不觉得你小子有多大能耐，只是剑好而非你剑道颇深，这浅显的事情咱还是明白的。此处再往前十里就是大漠，没有引路的坨子，没有识方向的老商，咱可不觉得你可不在其中迷失方向。”
“你走吧。”黑衣道。
月庄鼠深深看了眼黑衣，不再多话。他跳下骆驼，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原途而返。
黑衣并未回头，他朝着西边继续走，可遥望间远方茫茫大漠上无尽的沙丘沙海。
剑意凛然而升。
三里外，月庄鼠朝着西边看了眼，眼眶微润，一字一句道：“这江湖当有你的位置。剑榜第一当是你。咱……这回打眼了。”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