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中都市国立第三中学。
这个时间全国范围的中学早已开学，但三中校园里显得格外冷清，从走廊向教室里望去，每间教室里的学生身影稀稀落落，绝大部分的座位都早已空出来，甚至有些班级已经将多余的书桌并排放在一起，堆积在教室的后方，显然已经对那些座位上的学生来上课不抱任何的希望。
沐叶西呆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咬着笔头，皱眉看着面前的试卷。
他面前的是刚刚结束的一模考试的语文试卷，他考得并不是很理想，作文被扣了好几分，阅读理解也同样如此，卷面让鲜红的“-1”字样让他面色看起来很差。
“沐叶西，这两道体很简单啊，你考之前没有看黄冈中学在虚拟现实教育平台上发布的中考辅导课吗？他们有一对一专人讲解阅读理解的做题技巧，甚至还通过了大数据分析了可能被纳入出题老师备选库的题源。”
说话的是沐叶西此时的同桌，名字叫做赵宁儿。五官端正，可唯独皮肤稍微黑了点，和肤如凝脂的苏浅浅比起来，就显得很平平无奇。不过，女孩有一双黑色发亮的双眸，而在双眸侧下方，距离眼角有五毫米的位置，各生长一颗芝麻大小的雀斑，两颗雀斑呈对称分部，让她又稍加显得可爱。
赵宁儿比沐叶西低了一头，她抬起头说话的时候，额头正好对着沐叶西的下巴。
“没有，只报了一些基本的辅导课程。”沐叶西看了一眼赵宁儿的试卷，发现她阅读理解五道题全部正确，没有扣一点分数。
他知道赵宁儿所说的课程。自从去年六月开始，随着虚拟现实网络的不断推行，校园里学生数量越发的少，很多教育机构将自己的精力逐渐转移到线上教育上。虚拟现实技术的推行，更进一步地拉进了互联网上的彼此双方距离，改变了原有的学习、工作模式，就单教育行业而言，就让教育资源不再受地理位置的约束，即使身处偏僻西部，也能享受到来自华夏最顶尖的名师亲自教导。
“我把课程网址分享给你，你回去后记得要报上。这个老师讲得很好，对你的语文能力会有很大的帮助。”赵宁儿姑娘是个热心肠的人，听到沐叶西的话后，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自己的课程，分享给对方。
沐叶西打开手机默默地看了一眼信息流，对赵宁儿说了一声谢谢后，头耷拉在课桌上，目光汇聚在课桌上的卡通人物上。
那是苏浅浅之前贴在他桌子上的，此时卡贴犹在，佳人却已消失。
在沐叶西陷入少年人的情思之时，语文老师（兼任班主任）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教室里仅有的几名学生，叹了一口气后，对他们说道：“从明天开始，学校就要关闭了，你们不用再亲自来这里上课了。”
“怎么会这样？”
“发生什么事情，老师？”
语文老师的话顿时让安静的教室变得嘈杂起来，沐叶西听到这话后，也不禁抬起了头，不解地看着老师。
“市政府要修建‘铁幕’，保护我们城市的安全，我们学校所在的地方刚好是铁幕的一座基塔位置。从明天开始，学校便会陆续搬迁。”语文老师解释道。
“新的校区在哪里？我们可以跟着你们一起过去！”赵宁儿连忙问道，青春期的女孩们总是比男孩们心思敏感些，当其他人还在惊慌失措时，她敏锐地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一旁的沐叶西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的心神全部汇聚在语文老师所说的“铁幕”上。自从苏浅浅离开后，他花费了自己大量的课余时间在查找与北方局有关的信息，早就明白政府所发布的所有新兴技术，其实都是来自于北方局。
和那个地方有关，她是否会出现在这里？他心想。
“不会再有实体校园，现在不是流行虚拟现实教育平台吗？校长他们决定，新的校区就建设在虚拟现实网络里面。你们今后可以呆在家里，就可以通过虚拟现实设备访问校园，老师们都会在那里授课，欢迎你们的加入。”语文老师有些感伤地说道。其实愿意虚拟现实教育方便的学生早就离开了校园，此时留在这里的，都是怀旧的人，即使每天早起晚归，也愿意呆在真实的校园里。此时要跟这些学生做最后的告别，他真的很舍不得。
教室里的孩子们心情也很是失落，他们很留恋校园，很喜欢跟老师面对面学习的感觉。虽说虚拟现实技术当下已经非常成熟，可与真人面对面交流相比，终究少了真实的味道。
一想到这座校园即将被拆除，他们纷纷拿起自己的手机，和教室、和老师、和门前的老树、和花园里的每一株花花草草留下最后的回忆。保安们在老师做完通知后，开始催促孩子们收拾东西离开校园，然后将整座校园封闭。
沐叶西背着书包，独自一人沿着花园小径，向校门口走去。赵宁儿同样背着书包在他背后追赶，随后气喘吁吁地问他：“你会选三中吗？”
虚拟现实教育平台没有地理位置的限制，学生可以选择全国范围内最优秀的中学学习。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下，三中并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我还没有想好……我……”沐叶西回头回答，可是正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一名穿着黑色制服的成年人从他身旁经过，对方穿着的制服样子，他很熟悉。数个月前在太庙里，他看到了一群身穿同样服装的人。
……
“苏博士，这些手续交给我来办就好了，你又何必亲自来一趟。”三中教务处门外，身材高大的男助理向苏浅浅笑了笑，问道。男助理说话的时候，心中总是感到有些不自在，毕竟面前的苏浅浅看起来太过稚嫩，向对方恭敬地做汇报，太过魔幻现实主义。
“中都市的‘铁幕’建造尤为重要，我作为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必然要亲力亲为。”苏浅浅答道，随即挥了挥手，“你去将相关手续办理完毕，我自己一个人带着设备在这里做检验即可。”
见苏浅浅如此吩咐，男助理当即提着公文包前往校长办公室。苏浅浅独自一人带着平板电脑，给自己身旁的工程机器人下达指令，让进行实地绘测。苏浅浅对于“铁幕”相关技术其实知之甚少，她的专精领域是通信。此次她加入“铁幕”项目组的原因，其实是想要借助政府推行“铁幕”项目的同时，将“铁幕”发射塔与中微子发射塔合二为一，让中微子通讯彻底取代电磁波通讯，建立起一个抗干扰能力卓越的通讯网络。
她的项目得到了上面的批准，毕竟一个项目可以建造两个网络，当前资源紧张的抵抗军当局自然很乐见其成。
她此时的工作便是规划好中微子发射塔和“铁幕”发射塔的空间位置，确保二者工作时不会相互干扰。
行走在三中的校园里，苏浅浅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过去三年在这里生活的场景。她刚才对男助理说自己要亲力亲为，其实有些口是心非。因为她完全可以呆在北方局基地，通过虚拟现实技术远程控制机器人，对三中校园做测绘。她回到这里，只是得知三中即将拆除的消息，觉得若是不能在它消失前再回来一趟，对自己而言将会是一个终身遗憾。
当然，在她内心更深处，未尝没有再相见那张稚嫩的面孔一面。虽然她觉醒了上个归零时代的记忆，可与她纠缠不清的少年面孔，依旧让她梦回牵绕。
不知不觉中，她将整座校园周转一遍，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让她略微松了一口气，又让她内心多了一份失落。
就在她即将准备离开校园的时候，她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一段对话，让她陷入沉思。
“真烦人，又没有信号了！你说，如果光能够用来通信，那么只要有阳光照射的地方，我就能连接到信号，随时随地上网了。”说话的是一名与苏浅浅年纪相仿的少女，她看着自己失去信号的Iphone手机，眉头紧皱在一起，随后向自己身旁的少年抱怨着。
苏浅浅听到这话后，突然间抬头看了一眼苍穹，那灰褐色的光雾阻拦了地表和外太空的电磁波通讯和中微子通讯，可没有阻拦阳光的照射。她微眯着眼睛，看着距离地球最后的恒星透过光雾抵达地球的光芒。三月初的中午旭日光芒，照射在她的脸颊，暖暖的。
正在对话的少男少女看到了抬头仰望日光的苏浅浅，沐浴在阳光下的女孩，此时显得格外的纯洁神圣，好似天上下凡的仙女。少年看到苏浅浅的样子时，忽然间怔住了，犹如迷失了灵魂般，双脚难以移动半分。他轻声地喊道：“浅浅？！”
苏浅浅低头看了一眼，着实没有想到刚才说话的人居然是沐叶西。她对着他微微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然后带着自己的工程机器人们，离开校园，正好与沐叶西错肩而过。
沐叶西停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因为他知道面前的女孩早已不是她认识的女孩。他目送着苏浅浅乘坐北方局的专车离开，距离越来越远。
“她好像不认识我们了？”赵宁儿在一旁低声说道。
“她失忆了。”沐叶西在一旁说道。
“好可惜。”赵宁儿惋惜道，随后又向一旁的沐叶西安慰道，“不过现在政府已经公布了这么多的技术，肯定会有办法让她恢复记忆的，说不定以后她就会记起我们。”
她的话让沐叶西怔了怔，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由失落转瞬间变得激动起来。他望着几乎看不到身影的苏浅浅，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让她重新记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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