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安囫囵吞枣地将干粮吃掉后，躺在岩石上小憩片刻，恢复精神。章北坐在她的身旁，但没有休息。他一边咬着青草，补充自己的糖分，一边回忆着不久前见过的那名搜查队员的面容。从大致轮廓到眉毛、鼻子以及毛发等诸多细节，对方的面容就仿佛被拍摄成一张张放大的写真照片，不停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对比着“照片”，他给唯心媒介下达指令，调整自己的面部组织结构。
他就像一名技艺高湛雕刻家，用一支无形的小刀对自己面部进行修整，让自己尽可能地变成刚才那名搜查员。
与唯心媒介伪装人类或者其他地球上的动物、植物的方式相比，他这种方式简直是云泥之别。前者只需要查看一眼被模仿对象，就能详细地了解它的组织结构、物质构成甚至是分子颗粒的多少，随后像3D打印那般，根据“图纸”汇聚资源，将自己变成被模仿对象的模样。
章北自然做不到这样，所以他只能用雕刻这样的人类远古技术，改变自己的样貌。
一边回忆着搜查队员的样子，一边不停地“雕刻”，大约十多分钟后，嘴唇以下的部位已经全部被他改动完毕。他对着镜子照了一下，此时下颚部位与他见过的那名搜查队员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速度还是太慢了……章北心有遗憾地想到，用了十多分钟，他才“雕刻出”最简单的下颚，以这样的速度要想完全复制一个人，至少需要一个下午的时间。但此刻北方局的追兵就在身后穷追不舍，哪有这么长时间留给他供他伪装。
“半个小时，如果半个小时能够完成伪装，就足够了我带着安安逃出生天。看来还得不停地练习，让唯心媒介尽快熟悉这部分的指令。”章北默默地想到。
随后他给唯心媒介下达指令，准备将样貌还原成包裹树皮的原先模样。但就在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有些记不清自己原先长什么样子。
人类对于他人的样貌往往有着非常深刻的印象，并且这个印象往往会停留在对方最好或者最差的一面，难以改变。但对于自身样貌的认知，则是处于一种变动状态。这种变动会受心理、光学角度、认知次数、镜面效应等等诸多因素的影响而起伏不定。如果是经常照镜子的人，就会发现自己在不同时刻里，出现在镜子中的样貌有时丑陋，有时则无比美貌。
镜子里的样貌有时丑陋，有时美貌。
章北此刻对自身样貌的模糊感与这种状态相似，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脑海中的样貌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变得十分陌生。甚至于，他渐渐觉得刚才看过的那名搜查队员有一部分轮廓应该属于自己才对。他用手触摸自己的面孔，迷失在变换当中，内心迷茫，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
猛然间，他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这种念头十分危险。随后对着镜子，心里再次回想着最初的样貌，不停地调整，恢复至原样。
他此时后怕至极，心道：“如果自己真的忘了原先的样貌，那我是否还是我？”
章北想到了哲学里一个著名的关于同一性悖论的问题，特修斯之船。与之同样，如果他不断修改自身的样貌，不停地变化成其他样貌，以至于最终忘记了自己生来的样子，那么那时的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引起这一切变化的根源是深藏在体内的唯心媒介。
唯心媒介到底是什么东西？章北再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但跟之前思考的侧重点有些区别，他此刻主要在想唯心媒介这种非物质宇宙的东西，出现在这个宇宙的目的是什么？它为什么能够与人类的身体契合在一起？根据北方局的研究，截至目前为止，在地球上除了人类之外，其他生物体内并没有发现这种东西。
毫无疑问，唯心媒介是唯心生命来到物质宇宙后才做出来的东西，它们制作这种可以与人类融合在一起的物质到底想要做什么？
章北沉思着这些问题，却不敢细想，因为细思恐极。
“爸爸，将那本书再给我看一看。”章小安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对章北说道。
章北怔了一下，前两天他让章小安学习《唯心媒介与生物学编码》时，女儿还很不情不愿，直至危险降临到身前，她才主动学习一些东西。为此，章北还责骂了她好几次，可是章小安依旧推诿。此时她主动提出来这个要求，章北实在没有想到，内心不由地感慨，女儿终于懂事了，眼角不由地有些湿润。
他从背包里将书取出来，递给女儿。
章小安认真地翻阅书籍，浏览着《唯心媒介与生物学编码》中关于调整面部组织结构的内容。章北在一旁看着，同时盯着手表计算时间。他们背后的追兵是轮番休息，对方可以做到24小时不间断向前推进，但他们两人做不到，必须走走停停，缓解细胞疲劳。这注定他们休息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很容易被北方局的搜索队员围困上来。
忽然间，他看到章小安的脸颊就仿佛有无数只蠕虫在蠕动，整个表皮组织如波浪一样，一波叠一波不停地抖动，心中陡然一惊。
这意味着章小安已经了解面部细胞生长的生物学原理，唯心媒介也因此读取了这种信息，并根据她的自我意识，开始进行面部微调。
虽然女儿的聪慧他早就了解，可是对方用了如此短暂的时间，就明白了这些知识实在让他吃惊。只不过一想到安安的来历，他又沉默了。如果说人工智能助手告诉他女儿有问题时，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可能是哪里搞错了。可是随着女儿逐渐展现出远超于人类的学习能力后，他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此时，根本不用别人来提醒，他也认识到章小安跟唯心生命太曦之间有着莫大联系。
是类似第一人格与第二人格这样的存在状态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章北看了一眼继续低头浏览书籍的章小安，心想道。
他虽然对于唯心生命了解的不多，但也能想来精神或者说人格与自我意识对于这类生命的重要性。对于人类这种既有精神又有物质的生命来说，物质上或精神上的单一变化，并不能改变他们个体的存在。就如单独对身体各个器官或者各种表皮组织进行更换，或者单独对精神意识的更替，章某某还是章某某，他的自我存在不会有所变化。
但唯心生命是纯粹的精神生命，一旦它们的精神发生更替，这也意味着它已经不是它。
（第二更）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