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质问的话……
倘若，不是去主动质问了她的话……
这算不得质问。
于是，他想。
……
可就连提出类似的问题，都做不到。
每当坐到刘颖身边，每次见到她的音容笑貌，享受她的轻抚与充满爱意的词句时，他的心就越来越软、越来越脆……
心脏疼得像里面藏着根针。
无论如何，都会作痛。许佳却连呼吸都拿捏不稳，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唯独尚还勉强清醒着的意识仍不断提醒着他：眼前的这个人啊，她很可能不是你曾知道的那个女人。
假的。
如李子明所言——可是，倘若如他所言。究竟哪些可能是真的？
难道说，你……
刘颖总唠唠叨叨地说着她今天午饭吃的多香，还说没人陪她聊天她有多孤独，虽然许佳陪她但总有点儿聊不到一块儿去，毕竟他更喜欢的是恐怖悬疑类型的电影——就在她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倾诉着这些的时候，许佳却只是沉默、只是微笑。更只是，轻轻撩开了她鬓角的发丝。
（……我在想什么呢？）
恐惧失去。
可是，却同样地畏惧着虚无。
假若连这天堂也是假的——要是连刘颖也并非真实，世间还有何意义可言？然而……
他凑近前，在恋人的脸颊边轻轻留下一吻。
心脏紧得皱痛。一抽一抽地，好似里面藏着的那根针，被蛮横搅着，粉碎掉了那脆弱坚信着的全部……
“你……”
他勉强开口。
“啊？”刘颖却将闪亮的眼眸瞥向男友。她眼中的光，晃得他愈加燥痛。
“没事。”
“什么没事啊？”刘颖却扑倏眨动眼眸，她甜甜一笑：“有想说的，就和我说呀。”
“没……”
许佳一把揽她入怀。
……心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剧烈跳动。而是延续着刚才的感受，一抽一抽地、往内里缩。
***
“亲爱的？”
“嗯——？”（刘颖）
“……”
“啊，就是。没事。”
……
“你有想过咱们俩的将来吗？”
“这不是该你考虑的事吗？”（刘颖）
“哦。”
“是啊……”
“是啊。你说的没错。”
……
“喂。”
“啊？”（刘颖）
“又怎么啦？”（刘颖）
“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我看，你好像总想跟我说话。”（刘颖）
“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刘颖）
“哈哈……（尴尬的笑声）”
十指交叉，许佳摆弄着手指，却不言语。他深深地呼吸，却没法将心中压抑着的感情，对刘颖全盘托出……
“你说……”
他开口欲言：
“你说，就是那个。…那个迷失极地。”他很小心、很怯懦地一瞥刘颖，又赶快缩回视线：“那部电影……”
“我记得。当时啊，就是因为看了那个电影，咱们俩才到了一起……”（刘颖）
“对吧。对吧。我就知道你记得！”
短暂的惊喜。
许佳继续摆弄着手指：“然后，你最近把爱往屋子里放盘子的坏习惯，也改了。”
“……我想让你开心。这样也不行吗？”刘颖可怜巴巴地盯着许佳，她这目光，还真是令他心安。
“当然可以。”
他笑道：“都说了是坏习惯的。你能不做，我当然很开心。”
“……我还记得你发脾气时的样子。”刘颖小声说：“虽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后来那件事。可我还是记得……你连椅子都打烂了，吓死我了。”
“是我不好。是我当初情绪太激动了，都是我的错。”
越说，许佳便越感到平静。
原本砰砰乱跳着的心脏，也恢复为旧有的频率。可不是嘛！他想，凡事只要肯问，就一定能说清的。
“那时候你也喜欢粘我，可始终不比现在这么黏。”
“当时，你又不太黏我。”刘颖将身子往他怀里凑，将手臂轻轻环着许佳的腰，脸则轻贴：“后来，你都跟我说了这里的事了。你当时赶我走，我怪你，可我现在也不怪你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只要你愿意始终看着我。我就是幸福的。”
“……抱歉。”许佳神色一黯。
但很快，他便也拥她入怀：“就我而言同样是。”
他轻吻了刘颖的脸颊：
“能和你共度时光，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与幸运……”
可是。
藏在心底没能敢说出口的，却依旧是“可是”。
只不过，他现在稍微有点儿想通了——有什么好可是的呢？说到底，能活着，能够如此幸福的活着，难道不就是人世间最大的奇迹吗？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问题。
只消问出口，只消得到回答，困惑就结束了。
于是……
“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说是，你不能穿有颜色的衣物，只要穿上了，身上就会起荨麻疹。”
许佳以说笑似地口吻调侃道：“现在看来，当时的你，还真爱骗人。”
“……”刘颖微地一愣。
然而，很快，她便又挂起一副精美的笑颜：
“是啊、没错啊，我就是个骗人精。”
女人轻地合拢双手，再慢拍拍：“是不是吓了你一跳呀？”
“可不是么。但是其实……我倒也不那么惊讶就是了。毕竟，你可没少在骗我。”
“呀！哪有。”刘颖假装生气地攘了他一下。这才羞答答地掩住脸颊：
“我可没总骗你！我骗你的时候明明就很少的……而且，就算是穿有颜色的衣服会起荨麻疹这个，也是我花了好大心力，才做出来的。”
“啊？”许佳一怔。
“‘啊’什么呀。难道你觉得，让身上起荨麻疹就那么好做嘛？”
刘颖媚眼如丝，斜着一撩许佳：“算啦，咱们先别说这个了。你……”
她眨眨眼：
“你这会儿，除了问这样那样的事，难道就没什么其他想做的吗？”
“啊。啊？”
许佳脑袋里有点儿懵。
他仍回味着刘颖刚才的话……可意识却难能运作。莫名的恐惧感，顷刻间统摄了他的心神：
“想做的事……哦，你说想做的事？有。我当然有。”
许佳勉强咧起嘴角，笑道：“我每时每刻都想和你一起。”
“那，来喽？”
刘颖嬉笑着向他张开了手臂。
“……还是，稍微等一会儿吧。”
许佳却倏地起身，往外走出两步，才又看一眼刘颖——或是，可能是“刘颖”的这具生物。
（她一定在逗我吧……）
然而，精神上感受到的压力，却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轻松。
要说的事情是……
不对。
所以，她究竟为何要这样说？
恐惧压迫着精神，许佳却款款离去，且笑且走，回眸时甚至还能以轻松的语气，同刘颖肆意调笑。
……
然而。
然而，他却想：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说？
更甚至地，他开始思考：倘若刘颖真能从外面回来，经历过了那些的她，当真会原谅我吗？
“嘶……”
很短地，许佳打了个冷颤。
（可倘若她不是她……）
终于，他又回想起了，李子明当时曾主动挑起的那个话题。
倘若她不是她。那么，她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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