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极旧闻(上)

南极,人类世界的最后一片处女地。

从1911年起,探险家们便开始尝试凭借双脚征服南极。在中国,以2017年秦大河徒步穿越气候尚未发生大规模变化的南极为起点,在二十年间,先后有十二支中国南极徒步探险团达成了“在不借助外力援助”的前提下穿越南极的壮举。

一时之间,南极成为了所有心怀浪漫、崇尚自然的“行者”们的梦想。

这一切的一切,一直持续到了2038年。

……

2038年,三月。

那一年,许佳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人类的记忆则只有七年——数年时间,足够令一切曾轰动一时的新闻成为无人翻阅的历史。正因如此,许佳在小的时候,并没能对三八年这起震惊世界的事故产生非常深刻的印象。

但后来,经由一次不经意的网络搜索,他却开始对“龙魂团事件”产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在那之后,通过相关解密资料及开放档案,他初步还原了发生于2038年一月中旬南极点附近的该起事件。

2037年,十一月末。

经BE集团前身“BE游戏公司”牵头,两位曾隶属于第八次南极科考团的前南极科考队员宣誓就任“龙魂南极徒步旅行团”的队长和副队长。

2037年,十一月末。

接受BE游戏公司极地训练的由富商(1人)、短跑运动员(1人)、香港特别行政区美女记者(1人)、夫妻档流量明星(2人)、国内知名摄影师(1人)、女性向漫画作者(1人)、哑剧演员(1人)组成的“龙魂”团全员集合完毕。“龙魂南极徒步旅行团”总人数,共计十人。

2037年,十二月四日。

“龙魂南极徒步旅行团”登陆南极。

2038年,一月十日。

“龙魂南极徒步旅行团”抵达南极点。

科研仪器观测到了异常的气候数据。

南极平均温度下降了3~4度,风速降低。旅行团补给较为紧缺。但根据摄影师的记录,一切安好。

2038年,一月十一日。

龙魂徒步旅行团失去联络。

事后证据表明,这是BE游戏公司为提高节目收视率事先加入的环节。

龙魂徒步旅行团的行动步骤,截止至此都完全是按照剧本安排进行的。

2038年,二月二十一日。

由美、俄、日、印、中、印尼、南非、澳大利亚、新西兰九国组成的国际救援队在南极点东经23°方向约五十公里处找到了旅行团的营地。

在互联网及电视上,政府及BE游戏公司将此次事件认定为“重大且令人痛心的意外事件”。一时间,国内舆论沸沸扬扬,甚至传出了有数名狂热电视剧粉丝口含煤气管集体自杀的谣言——但在国家舆论调控与BE游戏公司积极赔偿、及时担责的双重影响下,“龙魂团事件”的热度却很快就冷却了下去。

上高中时,许佳对这起曾轰动一时的事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龙魂团事件之后,不止国内南极徒步旅行团的热度大幅降温,就连其他国家也纷纷出台法案禁止了私人或商业性质的南极考察、探险活动。对阴谋论颇感兴趣的他,为此特意翻墙从海内外各大媒体处搜罗了一切能查阅到的“龙魂团事件”资料,甚至还不惜入侵美国五角大楼数据库,只为获取尚未得到解密的“龙魂团事件”资料。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还真是有够疯狂。

入侵五角大楼数据库,瘫痪美国政府网站,摆脱中美网络技术人员的联合封锁,诱使那群一根筋的程序员们用天河二号在大会议厅播放高清无码A片《肉蒲团2033》,最后经过一系列高难度操作将黑锅成功甩到塔利班武装分子头上的,人类历史上兴许只有他一个。

当然,这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通过搜集到的信息,他先后否定了“心怀恶意说”“补给丢失说”以及“命中注定说”。而通过分析从五角大楼数据库中窃取到的资料,他又先后否定了“外星来客说”、“美中争霸说”、“南极军工厂说”、“美国挑衅说”。

“龙魂团事件”并不神秘。

相反,这起事件只会诱导他得出一种结论。但这结论又似乎……

似乎非常的,奇怪。

根据解密档案,一月十一日旅行团确实是为了节目效果故意关闭了摄影机。对此,团员们并无意见——至少在两名科考队员的日记里,许佳找不到有谁曾提出过异议的明示或暗示。

一月十二日,继续前进。

一月十三日,继续前进。

一月十四日,南极的气温不正常的大幅度升高。

若干冰层,甚至隐隐出现了冰盖融化的趋势。

融冰?

根据科考队员A(姑且将她简称为A)的日记描述,十四日当天仪器记录下的最高气温竟达到了-0.5度。

而在科考队员B(将他简称为B),同时也是本次旅行团队长记录下的日记中,他对形势作出了乐观判断。B认为在雪橇与滑雪板的帮助下,队员们已越来越适应极地的旅行。

他推测,旅行团现在正沿着东经90°行进,这三天一共前进了五十至八十公里。

团队至少还剩半年的补给。此次旅行食物充足,天气状况极好,实在是轻松极了。而这都多亏了人类在压缩食品技术与极地防寒领域内的进步——赞美科学!(他在日记里就是这么写的。)

……

两位前科考队员坚持记录着每日的行程。

在达到规定日期的一月十七日时,摄影师发现摄影设备仍能正常使用,却无法与网络无线直播信号相连。

BE游戏公司专门为这次旅行配备的专用网络连接——BE01号频道,就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在日记中,科考队员A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不过,她也坦率的推测这或许是BE游戏公司新添的噱头,目的就是为了记录下旅行团员们丢脸的样子。相关设备锁定的地理方位都没有异常,最近两天的气温也回落到了正常水平。她说,她会在龙魂旅行团任务结束后再次申报南极科考项目,以求重新调查数日前记录下的气候异常反应。

在日记中,科考队员B认定BE游戏公司一定是想记录下科研人员惊慌失措的表情。他说现在这时代的企业都这J、B(原文为文字)样,和他们那个时候时候差远了,国家真该多杀几个贪官和奸商(原文大意如此),这样中国就会慢慢变好了。吐槽之余,B认为他们没必要为了BE游戏公司的收视率让旅行团员们丢脸。他还表示自己已找到了那个BE集团安插在旅行团中的“内鬼”,她便是那个总不爱说话的香港女记者。

一月十八日,无事。

一月十九日,无事。

一月二十日,漫画作者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一月二十三日,流量明星(男)大发脾气,控诉BE游戏公司的做法是在耽误大家的时间。

二月六日。

尽管后期前进速率较慢,但根据计算,再过不久队员们就会看到目的地的科考站了。

在日记中。A与B均对这场旅行大加腹诽,控诉与埋怨的力度随时间的推进不断加剧——他们不约而同的认为BE游戏公司的老总是活得不耐烦了,A甚至还诅咒BE游戏公司的股价会因这场闹剧而大跳水,最好是达到能让全体职工一齐跳楼的那种程度。

二月八日。

仍未找到科考站。

队员们开始躁动不安,A与B希望大家能保持冷静。

二月十一日。

流量明星(男)与短跑选手大打出手,幸亏旁人拉架才阻止了他们。

二月十二日。

A在日记中第一次表露出了恐惧的情绪。

她认为这场真人秀早就该结束了。BE游戏公司是在作死,这件事倘若被国民们知道,国家和人民是不会放过这个为了收视率什么都敢做的卖国贼游戏公司的。

她说,倘若能活着回到祖国,她一定要去深圳BE游戏公司的总部拆了它家的老巢。

二月十三日。

B在日记中说自己作出了决定。

他说,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不是办法,大家一定是迷路了。

既然如此,扎营等待救援无疑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为此,他将柴油发电机与紧急求救信号相连,开始从固定的唯一频率通道向外发射信号。

……

接下来的日记中记录的,无非是漫长的等待、等待、争执、争斗、哭泣、颓废、等待。

影印日记终于下滑到二月二十一日时,当年还是高中生的许佳,在科考队员A的日记中看到了如下的段落:

二月二十一日。

依然在等待救援。

王超还是很疯,我们不得不压住他,但我想连我也崩溃的日子已经快到了。

我已经不恨BE了。

只要他们愿意接我们离开,我什么都愿意做。

活下去。

拼尽一切的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今晚会用多余的食物办一场小的宴会。

可倘若还是等不到救援……

……

最后一句话的末尾,是以防冻染料制成的红色圆珠笔恶狠狠在本子上用力划下、割开、乱划过的痕迹。

至于下一页?

下一页,还有继续更新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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