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大陆上存在着许多星罗棋布的小国。
王子是某个小国的王子,公主则是邻国的公主。
公主喜欢王子的声音,喜欢王子的容貌,喜欢王子陪她说话与陪她玩时的欢欣与自信。
她喜欢王子的头发、王子的嘴唇;喜欢王子的衣服、王子的动作;喜欢王子性格中的狡黠、王子偶尔带来的小惊喜;喜欢王子爱上了这个一无是处的她,更喜欢王子看到自己回应这份爱时按捺住心中狂喜时的微笑。
但是,她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
她将秘密告诉了王子,王子却说:他不介意。
他甚至愿意与她一同分担这一切……
好开心。
真的,好开心。
喜欢。
好喜欢……
临行之前,公主希望王子能知道自己过去的一切。
她想将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以及自己为何要逃离这一切的缘由原原本本的告诉他——致,我的爱人。
为此,她与他一同拜见了她的父母。
高贵而冷漠的国王,紧张而狂躁的王后。
国王是一个不负责任父亲。他是一位好国王,每个见过他的人都称赞他的博学与高尚,国王在任内将国家统治得无比富裕,百姓安居乐业、一栋栋磨坊与风车树立起来,繁盛的田野间,金黄色的麦浪如薄纱般随风荡漾——人们歌颂着国王的恩德,庆幸上帝带来的美好时光。然而,他终究只是一个完美的国王……
国王始终是国王,即便在家人面前,也是国王。
国王要求公主学习一切——从统计国家粮食状况的算数到掌握天时的历法,从推测命运的星盘到捕获野兽的射箭,从防备战争的剑术到应对外交的宫廷礼仪,但凡是可以让女儿学习的,国王都强迫公主学习了一遍。而且,必须精通。
称赞当然是没有的。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你是我的女儿,王国未来的继承人。
学会统治?准备统治?或许吧。
曾经,公主一直认为自己深受父亲所爱。
可渐渐地,她却开始怀疑。怀疑的起点大概是在练习游泳时险些淹死,父王却一直站在岸上看着她在水中挣扎、求救,直至她自己扑腾爬上岸也不肯上前问哪怕一声好时——就在那时,公主拼命咳出了灌进肺里的湖水。她初次产生了自己从未得到过父爱的错觉。
她与他觐见父王,那依旧是个高贵的、可敬的、迷人的、爱说爱笑的完美国王。
看着这样的王,王子竟突然怀疑起了公主对自己说过的话。
但他摇摇头,将心中的犹疑迅速驱逐出了脑海。
“你们有想做的事,就去做吧。”国王高声谈笑,声音极为宏亮:“年轻人的事,我没必要管,只要是她自己认定的就好。”
告别了国王,离开了大殿。
离开了大殿,来到了高塔。
在高塔上,住着一位白衣素裙的贵妇——她是王后,更是公主的母亲。
相比起对待任何人都像一位国王的父亲,公主说自己更讨厌母亲。
王后是一个狂热的宗教信徒,她坚信末日审判即将到来。等到耶稣从天堂降临人世时,人间一切的恶都将受上帝审判——那些穷凶极恶的卑鄙之徒:包括引发战争的贵族、国王,包括拦路打劫的土匪、骑士;包括不贞洁的嫖客、荡妇;包括脾气暴躁的男人、包括长舌妇的女人、包括狡猾的商人、包括贪婪的官吏,包括异教徒,而其中最为恶劣的便是那些不信神的无信者及巫师、巫女,王后始终觉得地狱最深层最痛苦的火狱便是给那些人预备的。她自始至终都这么认为……
公主说,母亲在还怀着孕的时候便会捧着宗教书籍诵读。
公主说,母亲在她出生后唱的摇篮曲都是赞美神灵的曲调。
公主说,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经常带着她在教堂祷告。
公主说,母亲会经常性的带着她向无信者与国王认识的巫师们传教。
公主说……她所知道的王后,一直心怀不满、始终极其愤懑。
这位本该高贵的王后啊——她心中始终怀着不满与怒火,向周围人、向一切她所知道的“恶徒”们倾泻着愤怒。公主从小到大除了学习、学习、再学习以外,耳边能听到的便一直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叫与咆哮。诅咒!诅咒那些不信神的人们。诅咒!!
渐渐地,终于连国王都再也忍受不了她了。
他们早就分居了——公主曾这样说:在十二年之前。
“……”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王子终于在高塔顶层见到了那位脸颊瘦削的王后。
她额头很高,脸上依稀看出年轻时的美丽痕迹。但现在的王后,却只是一个皱纹很深、眉毛很浅、头发枯黄而蓬乱的中年女人——开门时,她瞪着眼睛。眼中尽是谨慎与不信任,而当她的视线从王子肩头绕过,转而瞥向他身后的公主时……怒火,骤然在这位高贵夫人的双瞳中爆发。
“你还敢过来!”王后站定身体,紧咬牙齿。双臂紧绷着,肩膀也紧紧地定在肋边:“巫女!”
她厉声呵斥:“给我滚,你这巫女!!”
……
这个故事并不像格林童话或安徒生童话中描绘的那样,由一个可恶的后母与可怜的女儿,邪恶的王后和天真的女儿组成,它甚至不像任何一个未经修缮的原版童话那样,由乱伦的父女与可怜的王后,或恶毒的女儿与恶毒的母亲构成。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
普通的父亲,普通的母亲,还有普通的女儿。
“妈妈。”
公主小心躲在王子身后,用手指悄悄地指:“他还没信神。”
“滚,都给我滚!”
“妈妈。”公主的声音极其微弱,即便她躲在后面,王子也能隐隐感觉到女孩的身体在发抖。
对啊……
她曾说过,王后打过她。不止一次。
“你好,我是您女儿的男友。”就像是曾事先排演过无数次地,王子摊开手臂,就好像他本就无比自信,就仿佛他本就拥有能改变一切的力量。
即便这力量……只是虚无。
“我听她说过您的信仰,就是……嗯,神明。其实,我也一直有种自己活的很累,就是总有种缺乏信仰的感觉。”说话间,王子从门口挤进去:“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告诉我神的故事。我想得到神的照拂,也希望能通过改变自己来进一步改变您的女儿。”
“她不是我的女儿。”王后的声音非常僵硬。
她活着,却像是一具尸体。
她的视线在王子身上来回地扫,反复地瞧。
王后的目光中依旧留存着不信任与警惕的情感,但相比起最初,却已好转了许多。
最后,她将女儿与王子放进了房间——那冰冷的,空白且不存在任何装饰物的,连椅子都只有几张肮脏而狭窄的难看木凳的房间。走进房间时,王子悄悄往王后的闺房瞥了一眼——那儿空落落的,唯有一张木质的上面只铺了一层薄毯的矮床。透过敞开的窗子,可以看到皎洁蓝天与红得烂漫的夕阳……
房间里没有书架,却有非常多的书。
一本本的书册上,歪歪斜斜地记录了许多手写的文字,还画着些许诡异的符号。
公主很紧张,也很苦恼。
公主很失落,也很欣喜。
多种情感交织纠结在她的心中,她却不自知,她的母亲也完全注意不到。察觉到了这一切的,只有王子。
王后所倾诉的、所怨毒的、所狂喜的、所希望的、所期盼的、所祝福的都是她信仰着的那位神明。她眼中看不到王子,更看不到自己的女儿——她将女儿视为女巫,而她的女儿也确实成为了一个女巫……再过不久,她将和王子长期遁入森林。可即便到了这一步,公主也还是没法从母亲那儿得到她所期待的祝福。
末日即将到来。
神会审判一切。
相信着,或者说是将心灵的全部寄托在了这虚无缥缈的一切里……可是,为什么?
王子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他只知道,公主得不到父亲的保护、更得不到这个喷着唾沫一味宣泄着对神的爱的所谓“母亲”的保护……她只有他。
自始至终,尝试接近她、爱她、保护她的……
那个愿意接近她、爱她,保护她的——只有,他。
……
泪水流了下来。
心中没有伤心的感觉,只是眼泪顺着脸颊就这么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地流下。
“诶?”
许佳抬手掩住了自己的脸颊。
他摩挲几下,将泪痕擦掉,可泪水却还是止不住的滑落而下。
“怎么回事?”
他嘴唇哆嗦着。
嘴角微微翘起——这是在笑吗?
不知道。
眼前的依旧是白而空洞的玻璃墙。
坐在医疗床上,身上也完全没有疼痛或瘙痒的感觉。他只是在哭。
“这可真TM……”
骂了句脏话。
眼泪止不住,于是,许佳便用力闭上了双眼。
视界霎时间变得一片漆黑。
但很快,眼前的这片漆黑便仿佛泛起了一层深红色的血斑。
不。
并非血斑。
这仅仅是,非常凌乱的“跳跃”着的红斑。
东、南、西、北。
前、后、左、右。
“哈…呼……”
深呼吸一声后,许佳再度睁开了眼睛。
映在眼帘中的,仍是单调到令人感觉无聊的玻璃墙壁。
那个自始至终都躺在另一张床上的男人——他依旧躺在那儿,手不动、脚不动、脸上的肌肉也没动。
“哈…………”
一瞬间,许佳竟有了种自己无论如何都回天乏力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在这儿,可一联想到这件事,身体却好像骤然轻松了许多。
……就像是一直期盼着的什么,已经来了。
“对了。”
他睁大眼睛,盯着墙壁。
许佳默默注视着那本应透明,但却从这儿完全看不到外界的玻璃墙壁。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讲完那个故事?”
小声念叨了一句,可男人却依旧没有回应。
“……”许佳傻傻地盯着男人的胸膛。
“兄弟?”
他问。
“你是不是醒着的?”
没有回答。
一切沉寂在温暖的空气中,空气无色无味,因而,此刻的气氛也应该是无色无味。
“……”
许佳从医疗床上下来,他站定了身子。
他瞪大眼睛,竭力注视着那个男人的苍白侧脸。
从头到尾,这个男人从来没变过——他一直躺在这儿,就好像发生在这个科考站里的所有事都与他无关。
无关?
“你该不会是醒着的吧?”许佳问。
他逼近一步:“你是不是在看我的笑话?”
没有回答。
只有许佳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医疗室里仿若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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