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白兔叩门(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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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的,是温暖吗?

倘若如此,为什么小腿会如此的冷。

感觉到的,是寒冷吗?

倘若如此,为什么心会如此的温暖。

窗外没有晨曦,没有午阳,没有夕落。

存在视线之外的,仅仅是空荡空虚到极致的深黑与极寒。

遥远的地平线尽头,海的尽头,在凄凉荒芜的南极大地上,他与她所在的占地面积不足一千平米的科考站是唯一的光点。

点燃黑暗,照亮深寒。

窗子外的风依旧肆虐轰鸣,凌冽如刀、锋利如刺的霜风裹挟着漫天的大颗雪粒,将从南极点之外四面八方涌来的气流归拢后重新泼洒向四面八方——隐隐地,脚下似乎传来了轻微的震颤声与嗡鸣声。或许是地震,又兴许仅仅是暴风——通过脚底,震颤汹涌而来,又借着人的身体涌进空气中、散进空气里……仿佛从未来过,也似是从未存在。

他的怒火就像是这一阵震颤,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许佳依恋着刘颖,就像是一个被抛弃在荒野中的孩子,只要有动物肯喂他一口奶喝,哪怕是母狼,他也情愿倾心追随。

“……”

走在科考站中,他神情萎靡。

很累,累得发懵。

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办?

许佳重新进行了规划,他已经想好了以后应如何欺骗BE集团。可问题是,刘颖会就此善罢甘休吗?

即便在昨晚睡觉前,她也还是说了“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担心那只老鼠”——担心?小白?为什么?你凭什么?

但在当时,他却只是痴惘地张了张嘴。

他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彼此拥抱着,沉入酣眠。

……

好累。

好累。

早上,许佳只吃了一点粥。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不自然地感觉到了饱腹感。

有心将下一部电影找出来两人一起看——但他没那个心情;有意将游戏拿出来两人一起玩——但他提不起那个兴趣。

喝酒吗?不,不要。

再吃点儿东西?不,算了。

结果他一直是沉默的。

虽然已经好像和刘颖解除了矛盾,但看到她时,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同这个女人说点儿什么才好。

什么都不想谈,什么都不想聊。

结果,刘颖便去了门厅,她在那儿继续占据着窗前的位置,依旧呆滞地凝视着窗外那片深邃的黑暗。而许佳则倚在她身后的墙角,这次不再看她,而仅仅是与她共同凝视那片好似能将他们两个的心、灵魂一同吞噬干净的黑暗。

静谧……

悠长的静谧,截断了一切思考,唯有时钟的声音,仍在咔嗒作响。

“你说……”

又一次地,刘颖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说:“你说,咱们能回去吗?”

“活着回去?”许佳问。

“嗯……”

“能的。”他说:“一定能的。”

……

但嘴上说的话,当真可信吗?

在与刘颖毫无忧虑、毫无忧愁的互相爱抚、依偎、欢笑,乃至于打闹的时候,他从未正视过眼前的困境。

倘若BE集团不派人来……

倘若祖国也抛弃了我们……

倘若外面的世界变得一塌糊涂……

很短的时间内,许佳突然想到了无数种从前甚至从未设想过的可能。

像是,外面突然爆发了世界大战;像是,这里其实已经不再是地球;像是,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们的存在;像是,世界已经在三年前走向了毁灭;像是,国家想在他和刘颖身上进行生物实验;像是,南极点其实才是唯一的真实,而他过去的一切记忆都是灌输或自我暗示出来的虚假……

一旦开始思考,大脑便变成了一滩浆糊。

越想,他越害怕;越想,他越紧张;越想,他便越被因刘颖造成的麻烦而惨受折磨的敏感神经操控。

渐渐地……一股酸水好似从胃里回涌了上来。

“我先走了。”他掩着嘴:“你自己慢慢看。”

他是真的很难受。

有什么东西抓着心,抓着肝,让他不得安生,更令他的整个身体战栗不止。

“……”

临离开前,在最后瞥向刘颖时,许佳从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宛若窗外黑暗一般的神秘与安静。

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也完全不眨。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仅仅是盯着——从被玻璃隔绝开来的两个世界间架起一道桥梁,将她的心神吸引住,再绵延通向了更未知的彼岸……

“……”不知为何,他咬紧了牙齿。

一股怒气蓦地涌上心头。许佳也不知这种愤怒因何而来,他不清楚自己又想往刘颖身上埋怨什么、咒诅什么——趁着心情尚未被彻底搅乱,趁着自己的意识还算清醒的时候。他转身离开,经由长廊径直走向娱乐室。既不言语,也不犹豫,随手拿起瓶二锅头来,直接翻身躺到角落里的台球桌上便开始大口灌酒。

一口,又一口。

心尖开始疼了,就像是一根针戳在那儿,恶狠狠的摇。

“起来,不愿做努力的人们……”

轻轻地,许佳哼着歌:“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的长”

还没唱完一整句,他突然不想再唱这首歌。不想的理由与其说是不敢以戴罪之身唱国歌,倒不如说是……他害怕歌词中的所谓“血”与“肉”。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国际歌》也只唱了一句。不知为何,在唱出“饥寒交迫”这个词时,他竟突然又联想到了自己当下的境遇。

饥寒交迫。

饥寒交迫……

“……”

没来由的,许佳开始羡慕。

他羡慕那种即便饥寒交迫也还是活在尘世间的人们——无论对方是工人、农民甚或是奴隶。至少,那些工人农民们还有他们自己的生活,他们至少还看得到人——至少,他们还能以满含希望的语调高声歌唱理想、歌颂未来。可我呢?

倘若南极通向的未来是缓慢死亡,我该怎么燃起希望?

接连喘了两口粗气,许佳的意识渐趋模糊。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是酒醉吗?但感觉又有点儿不像。醉酒的时候,他也有过,当初几个朋友一起出去玩时,他不是没有过那种好像能将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的醉酒经历,也不是没经历过宿醉后的迷茫与难受……

但现在这感觉完全不是。

有什么东西,在腐烂;有什么东西,散着臭气;有什么东西,在变冷。

时间一点一点的冷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慢下去。

待到最后,或许他的时间会达到永恒吧?

一种被唤作冻结的……永恒。

“跑过来,跑过来……”

结果。

结果,最终仍支撑着他意识的,只有故乡。

不再是所谓的爱国之情,不再是所谓的生而为人,不再是所谓的浩然正气,甚至不再是所谓的男欢女爱、刻骨深恋。

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家乡——那是一片,美丽而荒凉的大地。有着广袤的农田与深深划刻在大地上的巨大沟壑,沟壑里有水,水却结着冰。再一眨眼,整片土地刹那间便被比荒原更加荒芜的雪海掩埋、覆盖,唯有荒凉孤寂的风从遥远的北方过来……像是什么,跑过来的兔子。

“雪地上的白兔子,跑过来……”

许佳攥着酒瓶。

此刻,一瓶酒已见空。

二锅头的厚瓶底生硬的压在台球桌粗糙的布面上,将那深绿色的表面按出了一点小小的压痕。

“大兔子敲门,二兔子瘸;三兔子冻僵……”

唱了一句。

又唱了一句。

“三兔子冻僵。三兔子……”

视线模糊了。

视线变得模糊,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楚了。

他……

他好像,有点儿醉了。

又或许、又或许这仅仅是昨晚睡得太晚,昨晚因为烦心而一晚上没睡着觉造成的。没事的。

没事的……

稍微,睡一会儿。

只是一会儿就好——只要,稍微睡一会儿。等醒来后,一切都会……

他眼皮努力挣扎几下,最后才慢悠悠地轻缓闭合。

等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不好的会消失,好的会出现。等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好。

生活会越来越好。

生命会越来越有希望。

日子,会变得越来越有盼头。

……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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