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压制(下)

二零三八年,由BE集团前身“BE游戏公司”组织的南极徒步旅行团——“龙魂团”的遇难者遗骸,在南极南极点东经23°方向约五十公里处发现。

通过对前科考队员日记的翻阅与解读,国际救援队找到了多具遇难者遗体。经比对,骸骨的颅骨特征及DNA特征与“龙魂团”遇难者相符,唯一的问题在于,龙魂团的副队长不知所踪——她一定是死了。

资料中的态度是:那个人一定死了。而许佳竟推测后得出的结论也是:那个人绝对死了。

然而,那是假的。

“啊?啊——!!”

在看见那个女人的脸时,许佳惊得失声大叫。

他见过这张脸。

不是在现实中正常相遇,而是……她难道是蔡安娜?

姓蔡,名叫安娜。资料上甚至写了,她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父母是在泰国的曼谷安娜大教堂相识,所以才有了这么个名字——许佳从五角大楼数据库里盗取了当年某地方媒体采访“蔡安娜”时的视频材料,视频里的她活灵活现,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就像是……

就像是现在这样。

“……”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很年轻,仿佛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般年轻——但、但这不可能!

“……二零三八年。”

许佳呆滞地后退一步,退出一步后,他再退几步:“现在是,二零……”

二零五九年。

即便退一万步,即便强行逼迫自己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蔡安娜——二十年?二十年后,她难道不该是一个,四十多岁,已经在朝五十岁的方向大步迈进的老女人了吗?可是、不,不对……这根本就不对劲儿——!

“……”女人撅着屁股。

她趴在地上,身体驻留在娱乐室的昏暗灯照下,虽然是人,但却瘦小的仿佛一具骷髅。

蔡安娜直勾勾地盯着许佳的脸,她扭头的幅度并不诡异,而是完全正常——正常得,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姑娘。可是她不该这样!她根本就不该这样——!!

“你是谁——?!”许佳怒嚎道:“你到底是谁——!”

静寂无声。

蔡安娜仅是盯着他。

她就像是一只离群已久的小兽,久违地重新看到了失踪经年的伙伴。

“噶啊——……”

从她的喉咙中,挤出来一丝干瘪的鸣叫。

既像是鸟。

又像是兽。

唯独,不像人。

“这不可能……”

许佳继续后退,而蔡安娜则只是静静地跪趴在原处。悄悄盯着他,一声不吭。

“哈,哈……”心情乱了套。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BE集团的阴谋?我处在混乱的时空之中?还是说,我自己本来就是数据库中的一堆代码?

退出几步,许佳不再后退。他站定身子,只感到眼前一阵眩晕——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混乱中勾连在了一起。唯一的那种可能性,岂不是很清晰的吗?南极早就乱了套,你并非身在实地,而是身处混沌。所有的时间都不对劲儿,外面的人或许被一个又一个的被送进了你所在的时空,包括孙吾、包括李子明、甚至还得算上眼前的这个奇怪女人,她……她一个早就该在二十年前死掉的东西、东西!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啊!!

恐惧。

恐惧之后,是绝望。

而当绝望抵达最高处时,在高空中炸响并蔓延向那无尽的凄冷的狂躁中的,便只剩下了迷茫。

不。

不对,不完全是。

刘颖,还有王南山。

他们两个给出的时间,是准确的,是可以对上号的。这也就是说,至少在王南山离开时,这里的时间还是……

等等。

想到这儿,许佳一愣。

“王南山离开时,时间是准确的。”

“可然后呢?”

王南山离开后,或许正是孙吾在极夜中看到怪兽的时候。如果时间已经推进到了这一步的话。那么,下一步……

脑袋快炸开了。

许佳重重喘息数次,随后,他恶狠狠地抬起右脚并连跺两次。咚!咚!!

“你死定了!”

他吼着:“我杀了你!!”

呲……

自动门开启后,因为蔡安娜就在门边的缘故,并未立即关闭。但这会儿,那扇门却已开始缓缓闭合——就在这个瞬间,许佳提枪快步猛迈出数步。他的动作惊到了如动物般提防着他的蔡安娜,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许佳近身,这女人便蓦地窜起,进而从喉咙中突然嚎出了一声凄厉、诡异的怪叫!

“呀嗷嗷嗷嗷嗷嗷——!!!”

呲啦——!

已近半合的自动门,在他们两个产生动作的瞬间再度开启。

许佳猛冲过去,也不给蔡安娜趴下拿刀的机会,飞起一脚狠踹中了女人的胯骨。只听得“咚”的一声,蔡安娜瘦小的身子好似一只被建筑工人抛出去的装满了沙子的麻袋,嗡地冲进了娱乐室深处。

蹬、蹬!

闯进娱乐室,许佳先一脚踢飞地上的匕首。他瞪向被自己踹翻在地的蔡安娜,眼见得对方又要爬起,便猛扑过去,将女人直接压倒在地。蔡安娜还想挣扎,许佳便擎起右拳,往这人头上、脸上猛砸四拳。这下,她才算勉强老实下来,但许佳仍不敢掉以轻心,他首先将枪的保险关掉,以免在搏斗中误伤或误杀了蔡安娜,紧接着就再挥起拳头,朝向女人头上、肩上狠捶猛砸,直打到女人发出呜呜的痛苦声时,才敢停止。

“我警告你!你敢不老实,我杀了你!”

一边呵斥着,许佳一边紧压着蔡安娜的身子,再将她双手掐过来,紧压在地。

这样一弄,他才算是勉强放松。

作为男人,许佳自知本不该对女人下狠手。但关乎性命的事,他却不敢马虎——当下,他将手胡乱往蔡安娜身上摸过一遍,在确认这个女人并没额外藏着诸如刀、斧、铲子之类的硬物时,这才最终安心。

“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他狠狠压着蔡安娜,也不顾对方一直悲切呜咽——她杀过人,还吃过人。

一想到下面那张喷着腥臭味的口腔中,曾用喉咙吞咽、以牙齿咀嚼过人肉,许佳便冷汗直冒。他实在不敢想象蔡安娜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在科考站中四处漫步——她还想干什么?寻找新的食物?

“啊、啊——!噶啊!”

女人好像已发不出有意义的声调了。她能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只是音似于杜鹃的尖锐鸣叫——她令许佳作呕。说到底,这张曾吃过人的嘴巴……

“别吵了!”咚!

又是一拳。

这一拳,许佳自认为没有用力。但惶恐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使了多大的劲儿。反正蔡安娜的唇边是淌下了血,她缓缓张口,随略有些发黄的腥臭口水一并流出来的,是印在那口水中的樱色血丝。

恐惧,害怕,忧郁,这一切的情感,都仿佛已濒临极致。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儿?我所在的这里,这座属于我的科考站——外面的世界,究竟已变成了什么样儿?

许佳不敢深想。

他只得继续压住蔡安娜,一边听着她那嗷嗷嘶叫着的吼声,一边任由自己恐慌的心跳声愈发的振聋发聩。

……

他不想死。

哪怕在嘴上将诸如“梦想”、“执念”之类的词说得再怎么好听,在已经重获自由的现在,他也还是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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