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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佳大致听懂了。
李子明想表达的意思是：他们三人再次外出，却再度迷路；选择返回，却发现营地里已变成了孙吾曾见过的那副模样。
他还说他和朋友起了冲突。
女友也指责他的过错——所以，李子明赌气走出了营地，想着在外面通通风，哪怕是被杀也能狠狠地气他们一把。可谁曾想，那只曾现身于黑暗中的怪物竟再次出现，袭击了帐篷，将那小小的方寸之地压垮并拖拽出了里面的两人，李子明在惊吓之余想返回去救援，可时机却……
总之，他的朋友和女友都已经死了。
而他推测其他人的死因也与他俩相同。许佳听着他说了这么多，感觉这番言论似乎有点儿靠谱，但问题也并不是没有……
（如果外面真的有怪物，你怎么还愿意和我出去？）
难道你就不怕怪物吗？
但当他将这个疑虑说出口时，李子明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死生与否，早就无所谓了。”
“而且，我也想再见一次那怪物。”
他埋着头，低声啜泣，牙齿却咬得吱噶作响：“哪怕往手上抓什么东西砸它，砸死它！至少也比现在……”
许佳看着他哭。
可不知怎的，他却总觉得自己似乎还忽略了什么。而且，好像还是非常重要的环节……
但思来想去，他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毕竟，那所谓的怪物是孙吾和李子明都曾提及过的——换言之，在黑暗中存在着怪物这点，应当是确定的……可这就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疑问。在如此寒冷、如此荒凉的南极冰原，当真能有蜥蜴一类动物在此处生存吗？
它吃什么？靠什么保持恒温？难不成吃企鹅？难道说，它那在两人描述中显得光溜溜的皮和皮下脂肪就足以保温？
嚯。倘若真是这样，那就是许佳自己无知了……
“如此说来，你这人还挺不地道……”
于是，许佳便浅翻了下白眼：“你说你死不死都无所谓。可好歹也顾及一下我呀？”
“你知道外面有怪物。”李子明却只抬眼看他。
这男人目光呆滞，眼底却蕴着神韵：“你早就知道。可你还是说找你的女朋友更重要——我还以为，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一直以为你们说的那东西是假的。”
许佳摊开手，道：“……至少，它是不该存在的。我是想说，我本来还以为，那个只是你们俩的幻觉。”
“……”
李子明注视着许佳。
片刻之后：“谁知道呢。”
而后，他再垂下头：“我也希望是我自己有病；是我自己看错了……”
“唉，这样一来，等咱们下次再出去时，可得提高警惕。”如此，许佳起身：“万一遇见了你说的那什么怪物——我是说万一。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对付它的。我还有枪。我不觉得它的身体比枪更硬。这样一来，要是能帮你的朋友们报了仇……那就好了。”
“那再好不过。”李子明絮叨道：“对我来说，只要它死，这儿就是天堂了。”
“那你还要不要看那个尸体？”
许佳问：“至少，我觉得咱们得先把他搬进来。无论他是谁。”
“容我先歇一会儿吧。”李子明却稍抬起一只手，再缓摆摆：“我…有点儿累。我这儿的心，实在是太累了……”
“唉……”许佳又叹了一声。
尽管心中仍有疑虑，但他却觉得自己这会儿必须顺着李子明的话聊。
于是，他宽慰道：“那就先歇歇吧。”
他又问：“要吃点儿、喝点儿什么吗？”
“不了……”
“也行。”如此，许佳起身，再拎着冰镐快步走过李子明身边：“那我自己先弄点儿东西吃吃。这儿太乱了。不找点儿事情做，我好像也挺不住……”
呲啦——
自动门一开一合，他的背影便从空寂的门厅里消失，徒留李子明一个，敞腿坐在地上，犹如一块被层叠坚冰冻实在了白地里的顽石。
“吸……”
沉沉吸气后，换回的是一声长叹：“唉——”
用力眨动几次眼镜后，眼皮周遭便蒙了一层薄薄的泪痕。
李子明抬起手，反复拍打数次自己的肩膀，却仍觉着身上很是酸麻：“为什么……”
这感觉有点儿像真的。
在他和许佳的交际中，虚伪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层面。每一次，他都将一个又一个虚假的情报以一种不紧不慢的真切语调描述给许佳——而每一次，他都认真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和语气。他能看到怀疑、看到不解，甚至能找到鄙视式的细小动作，却没有一次……他没有一次从这个男人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表情。但这是为什么？
你们BE集团的员工，难道不该第一眼就看穿我这说的是谎话，难道不该第一时间就戳破我这不配合表演的小把戏吗？
可为什么……
如此焦躁着，他恶狠狠地搂了几把头发。
孙吾死了。
已经确认过无数次了。从他那肚子里肆虐生长出来的细丝中，自己早就确认过无数遍了……那是死。孙吾的的确确是死掉了，可在自己陪他活过最后一段时间时，那个男人却并没有诅咒BE集团的背信弃义。可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他直到被捅伤也还不肯出卖BE集团的阴谋吗？他们究竟给了他多少？
在孙吾还没昏迷，准确说是尚存有最后一丝气力与意识的那段时间，李子明陪在他身边，听到的却是：老王、王南山、我在哪儿、救救、别、怪物……
尤其是怪物。
然而，李子明却看不出孙吾在反复重复“怪物”这个词时究竟是笑还是想哭。他不明白。明明只是个编出来的这么一个可笑至极的故事，怎就会被孙吾妄想得如此深切……
当时，他本以为一切接下来就会好转。尽管孙吾卖了个苦肉计，但故事的后续发展会是他再次醒来，重新与那个年轻得有点儿诡异，独居在此又显得太过恰到好处的所谓“科学家”继续欺骗自己的戏码。李子明如此认为，更这样坚信着——BE集团经营着电视台，更经营着一系列规模宏大的网络视频网站。他们，一定是想将自己的丑态录下来，再发到网上去……整人大成功！
哪怕这实在是太过分了。但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就算是再过分的事，又能有什么代价呢？
王南山没死，马荣梅没死，刘勋更没有死。
一切都只是玩笑。
玩笑……
……
这一切本该如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