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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的朋友。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至于，我。
嗯。
我现在很幸福。
是的。
嗯，没错。
我的生活，已被有意义的颜色填满。
完全不必担心的……
哪怕心脏不再跳动，哪怕眼睛不再睁开，哪怕灵魂不再存在。
这里是，心的站山。
这儿就是人类意义上的终点。
或奔跑，或行走，或停住脚步，或倒退，或立足于原地轻轻旋转。
人类的意义就在于进步。
我们……
我们进步着。
我们征服了陆地，征服了海洋，征服了极地，征服了天空。
地上跑着我们的火车，海上航行着我们的船只，极地穿梭着我们的旅行者，天空翱翔着我们的飞机。
我只是想对你说，这就是全部。
进步就是一切。
……
既然如此，即便有朝一日得为此放弃某些不重要的东西，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倒不如说，这才好。
人的未来之所以会被限制，都是因为人类自以为是的尊贵。
我们谋求改变。
更新我们的机械，改造我们的肢体，重建我们的……灵魂。
于是，在未来之路上，渐行渐远。
……然而，我的朋友。为什么你仍停留在原地，为何，你在哭泣？
好可怜。
好可怜。
为什么只有你自己被留在了这里呢？
我也希望能有的啊，幸福。
我也希望你能拥有的啊，这一切的幸福。
究竟谁抛下了你？
到底是谁，留你在这儿抛弃不管？
站起来吧……
站起来，然后看清楚这一切吧。
新的时代已经开始了。
比新的时代更新的时代，也已经来了。
已经足够了。
真的，已经足够了——别停留在原地，别再继续受折磨了。来，拉住我的手……
到这边来。
到我们这里来。
别留在她身边。
快快清醒啊，你这旧时代、旧世界的产物，别再被迷惑啦……
……
快点儿。
快点儿，醒过来吧。
***
“吓、吓啊——！”
许佳猛地从浅眠中惊醒。
恐惧的钩子，深深刺进了他的双肩。明明只是趴在门厅的长桌上睡了一会儿……可梦中，却仿佛已过千年。
他仿佛看到自己身在无尽的永恒的黑暗中，向前后左右奔跑，却永远都找不到来时的路。
他仿佛感到自己身在无尽的永恒的光明中，沿唯一的一条路前进，却永远也抵达不到这条路的尽头。
他仿佛听到了许多个声音。
仿佛看到了许多个的光亮。
回身展望，背后竟是一片灿烂炫目的繁星。
数亿……不。
或许有上千亿。
可是，却似是离他们的方向，愈来愈远。
梦醒之时，所能记住的部分，只有“两年零三个月是一个周期”的答案。
可是，是什么的周期？
记不起来……
然而，意识却暗示他，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噶…咕呃……”
许佳掩着额头，拇指紧压住太阳穴。他慢慢走，却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更多关于那梦的故事——唯有无边的黑暗与无边的光明，还有那璀璨的群星，无止无尽……
“她耗了我太多时间。”
许佳暗自咒诅自己：“我究竟在干嘛？”
僵硬的腿，僵硬的身体。
那么，谁才是穿上了大花袄的兔子呢？
答案显而易见。
可这种话……许佳又怎么问得出口？
“或许……”
他自言自语：“或许，蔡安娜能知道点儿什么？”
他摇摇头：
“别说笑了。”
他接着沿这条“路”往后走：
“就算她知道些什么，也不需要。”
“我只要刘颖就好。”
“只要她留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除了她……”
他嘴唇微张着。
许久：
“不能除了她。没有她，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人生本该有意义啊……”
可是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想想从前，多想想过去那个光芒四射的自己！
你曾经很厉害的。真的。你曾是天之骄子，曾是国家科研领域的未来希望之星——你是个天才。你是，何等伟岸，何等的天才！你多厉害啊……紧抱着双臂的许佳，呆滞地蹲在此处，却忘了究竟是此处还是彼处。他试图回忆起几件自己曾光芒四射的例子，他试图……
可是，脑内却一片空白。
想不起来了。
我究竟是个怎样的天才？我到底都做过多才华横溢的事？
记不起来了……
啊，对！
对了！实验。
我只要一开始做实验就会变得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只要拿起我那些酒精灯、烧杯、试管，只要我……
“我……”
他瞪大眼睛。
许佳紧抱着自己的头，他试图回忆起自己操作实验器材时的那些辉煌经历，也试图回忆起自己曾在学校得过的那些个奖项。过去，他仿佛对这一切如数家珍，又仿佛随时能够说出几十场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精彩表演。就仿佛……
“我现在也记得起来！”
他狠狠抓挠着自己的头皮，将头发重又抓至蓬乱：
“忘不掉的。那些都是我做过的事！我忘不掉的！！”
“我是个天才。”
“没错——！”
他陡然张开双臂，回身惊望。
然而，惨白的墙壁间，却只藏着静谧如镜的灰白。
就仿佛，在那些世界里，躲着魂魄……
“我是天才。”
他喃喃自语：
“什么都做得到，科学界的希望之星，为了、祖国。我为了全人类的未来来到南极，我是不可或缺的！”
许佳小心地咽了下口水。
他圆睁着双眼，惊悚地左右去看，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己想从这稀薄光亮中寻找到的自我。
“……至少我不是。”
恐惧油然而生。
然而，却不是。
就因为李子明已经被他自己的杂念逼疯了，所以——这一次，至少这一次！哪怕将这当作是最后一次……许佳发誓，自己绝对、绝对不会上当。
“过去还想得起来……”
“我的经历也好，人生也好。我是‘真的’。”
向着天花板，亦或是向着稀薄的空气——他用力攥紧了右拳。
可这声音却虚幻得不似实物。
越忘，就好像忘掉的越多；越多，这积攒起来的情绪，就越不知道该向着何处发泄。
脑内一片空白，但空白之外，却仍保留着名为“坚信”的最后一丝倔强——想要攥紧拳头。想要向着什么地方，猛地一拳挥打出去。可是，许佳却依然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而且是一丝丝、一丝丝继续往外抽的难以置信的乏力……
“可我是我。”
他摇摇头：
“我是许佳。我是许佳。”
“除了许佳，我什么都不是！”
“我不是……”
然后，当他无意识地通过那扇门，当他重新面对着那面仿佛隔绝了另外两个世界的玻璃墙壁时——当蔡安娜留意到此处的动静。当她茫然却又欣喜地站起身，当她快步朝许佳所在的方向奔走，却不免正好往墙壁撞了个正着的瞬间——却听得她说，宁安。
这两个字，如两块巨石擂在了许佳的心口，直撞得他晕眩不止。却完全不理解，这晕眩的源头取自何处。
他紧按着太阳穴，想，“宁安？”。可是，又一番的思索，却仍不记得谁才是宁安——可是，渐渐地，某件事物却似乎离得近了。有什么事情，有什么记忆，是被遗忘掉的。是BE集团曾吩咐过我什么？是我过去曾知道的有关旧龙魂团的事？还是说，其实是新龙魂团？
忘记了的……
我似乎，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
“我……”
他开口欲言。
“佳佳——？”然而，身后的一个声音，却突然将他从这痛苦与迷茫中猛地拽回。
刘颖着一身单衣，只穿着件大小并不合适的白色运动裤。
那裤子腰围太宽，她便只能提着裤腰两侧——这女人长发披肩却显得乱蓬蓬的。明显是刚刚醒来，还没来得及梳理头发……
不过，只他们两个在这儿，顶多再算上个蔡安娜。刘颖是他的恋人，他知晓她一切的恐惧与依赖，他见过她所有的丑态…更别说，即便她头发乱糟糟，看在许佳眼中也是极美的。他始终爱着这样的她，爱着她的一切，爱着……更倾尽全力的，深爱着。
“你来看她？”
刘颖扫一眼墙壁内的蔡安娜，嘴角不自觉浮露一丝微笑。
“哦——比起我，你更喜欢她吧？”她如此说，语气中，却全无嫉妒或怨怒之意。而仅像是单纯地……喜悦？挑衅？
……许佳猜不出那么多。
他只是如释重负的拉起了恋人的手。一切的苦恼与怀疑，也只在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