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真的已经受够了。
昨天晚上，父亲、母亲居然一起回来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他以后要和谁一起。
他能怎么说呢？
看着母亲冷漠的脸，他知道母亲不会欢迎自己。而父亲……更不可能。
而于他，他更是明确地知道所有一切悲剧的根源都在自己，自己如今还身怀巨量怨气，他更不想把未来交给这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控的倒霉的半罗刹体上——他知道，一旦自己有哪怕一瞬间的疏忽，怨气泄漏出哪怕一丝，也会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不想再承受痛苦了。
他很冷静地和母亲说要搬出去自己住，母亲也没有反对，只说以后他的生活费由父母两人共同负担，这间房子也是留给他的，怎么处理随他自己。
没人有异议，也没人多说哪怕一句挽留的话。一切都宛如财产交割般冰冷无情，而夏野，他被迫保持了冷漠，为了父母以后可能的美好生活，他理应远离他们所有人。
第二天，他依然照常来到了学校。
并没有人知道他的家庭变故，他对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隐瞒了这件事。
但是，看着那些一个个与他擦肩而过的学生，他忽然觉得所有人都显得那么面目可憎。
他忽然对那些再寻常不过的笑声敏感起来，他下意识地觉得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是在讨论他的事，所有的笑声都是在不加掩饰地嘲笑他。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所有人，压抑的愤怒渐渐抬头，他泛着血丝的目光状若疯癫。
“你看那个人，好奇怪啊。”
“真是的，怎么和疯了一样？”
“他的眼睛怎么那么红啊？”
“啊，他看过来了！”
于是四周真的有了对他的议论，那些人自认为隐蔽的小声交谈在夏野听来却如雷鸣般刺耳。他下意识地抬头瞪视过去，对方慌忙扯着朋友离开。
“哎，我们不知道啊，她父母居然离婚了吗？”
“我也是刚知道啊……”
“那你以后可得……”
话未出口，那个一年级学生已经被扯住了领子。
他惊恐地抬头，却只看到了一双赤色的瞳。
“你……刚刚……说什么？”
夏野死死咬着牙，赤色的血丝几乎将他的瞳孔湮没。
“你谁啊你！”
“放下！”
“找死是吧！”
刚刚还有点发懵的那些学生们却反应过来了。他们都是华星的学生，都是推荐过来的，也都是有脾气的人，呼啦一下就把夏野围上了，抬手就要给他一个教训。
而夏野……他只是随手把手中那人扔了出去，撞翻了数人。
他忽然发现，那个黑影说的没错。
看看这些同龄人，为什么他们就能有美好的家庭和生活？
为什么，偏偏是他有着该死的体质？
他其实，一直在嫉妒啊……
那就报复吧！
我有能力去报复了！
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他一拳挥了出去，拳头上居然聚起了浓郁的怨气——这一圈，他居然没有丝毫留手！
“夏野！你在干什么！”
他的拳头终究没能挥出去。海风突然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他的拳头在某人面前几厘米处停住，然后被海风生生拽回。
“你在干什么！对普通人使用能力是大忌！”
这句话他是传音说的。
夏野突然转过了头，盯着他的赤色眼眸中满是疯狂与怨毒。
“该死！跟我来！郑隐，你拦住这些人！”
他匆忙向身后招呼了一声，扯着夏野的胳膊飞速离开。
“这……”
与夏野争执的那几人面面相觑。刚刚被扔出去的那位也爬起来了，
“追？”
几人迟疑地迈开步子，却被突然出现的郑隐拦了下来。
“你们别追了。”郑隐单手托着球，转头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那是海风的事，你们最好别去掺和。”
“不然那家伙会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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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夏野跑的这一路，是他自开学以来第一次在学校用出自己的全力。
夏野的半罗刹体虽然是刚觉醒不久，但身体力量已经不比他弱，虽然被他拖拽着，但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剧烈，海风居然有压制不住他的趋势。无奈之下，他转头冲向了办公楼，一路冲上楼顶，一把扯碎那把大锁推开了天台的门把夏野扔了进去。
而下一刻，他心中警兆突生，下意识地一个翻滚，浓郁的怨气在他身后如涌泉般拔地而起，随即片片散落，海风慌忙举火防御，可只一接触，自身火焰的消耗就节节攀升，精神力也有些许震荡，海风大惊，慌忙退后几步避开了那怨气腐雨的笼罩范围，而他身周撑起的火焰盾已是千疮百孔。
“该死的，这又是什么古怪招数？！”
海风狠抹了下鼻子，望向夏野的目光中已经满是防备和警惕。
天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他知道，现在的夏野估计不是他嘴炮两句就能安抚下来的了。
【能针对精神力和灵力，是腐蚀类的法术。】那个声音开口道，【以你现在的实力，胜算不高啊。】
“我知道，”海风道，“可他从哪儿学的这么强的法术？哀给他开小灶了……我去！”
事实证明战斗中走神果然是不可取的，只一刹那夏野就抓住了他的破绽，一连串细小如水珠般的东西忽然就覆盖了他的所在地，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火焰盾于是瞬间破灭，无数水滴争先恐后地向他涌来，海风体表霎时覆上熊熊烈焰，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几滴水珠洒在了他的手臂裸露处，于是瞬间一阵白烟升腾，他的皮肤转瞬就多了数个醒目的鲜红破口，手臂处的神经和灵力运转似乎都受到了影响。那水珠甚至还想顺着海风的血管向他体内深入，却被海风及时用灵力化解掉了，否则他还得遭罪。
“这不像是哀的风格啊？”
海风暗暗疑惑着，手中却不再迟疑，一个接一个的大火球不要钱般扔了过去。夏野身形如鬼魅般闪烁，将海风大部分攻击躲避，实在避无可避的，则被他身周一团团凝聚的怨气团包裹、抵消。一时间，海风居然觉得有些束手无策。
“这是技术压制啊我去！”海风无力吐槽。这家伙是从哪儿搞到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法术？之前从哀那里讨要过来的法术大全他还只学了个传音术，这家伙又是怎么能学的这么快的啊？！前天他不是还只会莽吗？
不远处，半空之中。
“原来如此吗，这才是半罗刹体的强大之处。”公孙徒望着天台上扔出一个接一个诡异法术的夏野，眉头微皱，“腐灵泉，摄魂雨，蚀骨阴珠，无相护身法……这些东西，可不该是一两天能学会的。”
“半罗刹体天生如此。”哀的声音很低，“凡与怨气相关的东西，他的学习速度都是惊骇绝伦。”
如果郑隐在这里，他或许会明白，夏野并不是于巫术一道有多少天赋，只是那些巫术阵恰巧是怨气类的阵法，触发了夏野的诡异体质而已。
“所以，你看到了吗。”公孙徒的语气无悲无喜，“如果不是海风出手，他刚才就会击杀那个手无寸铁的凡人。而那人甚至没有得罪他。”
“但是……”哀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纠结焦虑，“半罗刹体，这种传说中的体质，他的强大你也见到了……如果能加以培训，对我们来说……”
“没有，也不需要那个如果。”公孙徒强硬地出声打断了他。
哀一怔。
“这人间，神秘古怪的能力很多，隐姓埋名的强者更多，”公孙徒缓缓开口道，“如果我们追求的真的是绝对实力，为什么我们不去找他们？”
“……”哀没有说话。
“黑石议会，代表的事十殿阎罗的意志，是阴间与人间交涉的先锋。所以，我们天生就受了诸多限制。这十年，我们之所以只处理异种相关事务，而不插手人族之间的问题，为的就是给人族那些小心谨慎的家伙信心。”
“十位老师早就说过，我们黑石议会，在人间代表了阴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些人看在眼里。我们招募议员，等于是在人间发展势力，你要让人间那些老不死怎么看我们？你在人间也游历了百年，你应该知道人类这个种族的排外性有多强。我们的存在，应该是很触动他们的神经了吧。”
“在人间行事，我们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公正，但是，我们却必须保证每一位议员不会去作恶，不会做出触犯人族底线的事。现在，整个人间所有种族都在严禁随意对普通人出手，如果夏野真的成了议员，如果他真的犯了错，你难道还要冒着被人间诸多种族排斥的风险保住他？”
“可他还有救。”哀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以你的阵法造诣和修为，你有办法能让他恢复冷静，完全控制住半罗刹体。”
“的确，我能做到。”公孙徒也不否认，而是转了个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后天能力者吗？”
“知道，你说过的。”哀点了点头。他们把那些因为各种奇遇获得能力的凡人成为后天能力者，与天生拥有能力或者有家族传承的先天能力者相对。
而因为海风也算是后天能力者，夏野一开始对海风的态度也绝不算友好。
“我昨天问过郑隐，知道了一点关于夏野的事，”公孙徒道，“其实一开始，他还没觉醒能力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使用巫术，在学校里唤灵了是吗。”
“嗯。”哀点点头，但随即说道，“他一直有所收敛，没有真正伤到人……”
“但是，如果他不想伤人，他又为什么要布置唤灵阵？”
“……”哀不说话了。
“与我们相比，凡人的精神力天生孱弱，”公孙的语调又恢复了平淡，“这决定了他们有多而杂的欲望，却少有管束自己的毅力。贸然得到超乎自己控制的能力，这对凡人是绝对无法抗拒的诱惑。”
“不管是为了复仇，为了炫耀，甚至所谓为了维持正义，当他们明白自己得到了远超旁人的力量，再让他们去约束自己，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接受。而滥用这些能力得到好处之后，他们更是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你会说，夏野当时不想伤人于是更改了阵法，削弱了阵法实力。但在我看来，他当时的犹豫才是最可怕的。这说明在他心中，面对强大能力还是他人生命的抉择时，他已经无法果断地做出判断了。那时候，他的精神可还是正常的。”
“……”哀深吸了口气，“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放弃吧。”公孙徒摇了摇头，“我早就劝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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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一个普通人，如果真的得到了那种超强的能力，对自己、对社会真的是一件好事吗？真的有人能忍住诱惑，克制内心的欲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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