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是尸族最强的七犼之一，以尸证道，必修课便是控制内心负面情绪。他极少生气，事实上尸族强者们的性格在人类中都是出了名的好，与他们那些低阶同族的暴力疯狂完全不同——他们是最注重对自己灵魂防护的一族，他们深刻地知道强烈的负面情绪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哀自然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但他依然很生气。
他生气的时候，就会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比如操纵着桌子上的几个杯子，糊他看不惯的人一脸。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对方甚至没有躲，几个杯子还没碰到他的脸便化为齑粉——那只是普通杯子，不是什么神器法宝。
更何况神器法宝也是没用的。
“别那么暴躁，控制情绪。”对方好不介怀的走过来，地上于是多了一片片杂物所化的粉尘，“我不过是把你扔在人间一百年而已，这不过是对你的考验，一个合格的议长应该要独自面对困难……”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伸手捉住自面前刺来的墨绿色锁链，手心的怨气隔层挡住了那足以侵蚀灵魂的剧毒。
“你看，我才走了不到一百年，你有了大厅，有了自己的议员，还能独自处理永恒古墓这种级别的大事……你如果不锻炼怎么能开发出这种潜力……”
他挥手驱散了身周凝聚气起的毒气，抹消已经不知不觉打入体内的诅咒，后退一步踩住了脚下那个简易阵法的阵眼。
哀的身后悬浮这密密麻麻纵横的锁链，却不见动作，只是瞪着他。
但这目光中明显有些丧气。
他所有的的攻击都被对方看穿并轻描淡写的化解，一如数百年前。
“嘛……比起之前，你的确是成长了不少，作为位列我们之中的新人。”公孙徒缓步走过来，拍了拍哀的肩膀，“你也算是有了一点议长的样子。”
“你当年应该告诉我……”哀呢喃着，却不再有怒意。
“若我告诉你了，还有什么不告而别的意义呢？”公孙徒轻笑，“你没有回阴间去找师傅他们，就已经够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不会的，”哀摇摇头，“我不是过去那个小僵尸了。我是犼，是尸王哀，是黑石议会议长。我要承担的是更大的责任。”
“哟，不错，终于意识到了吗？”
“……”
“这两位……关系匪浅啊。”
在哀发飙的那一刻，早有准备的郑隐、林、淼三人就退到了大厅边缘。三人靠在墙角，避过四散的怨气，看大厅中央的两人演着久别重逢的戏码。
“真是古怪的搭配……难道不该有个是女性吗？”
林下意识的咕哝着。两人侧目，林脸红沉默。
但两人也没说什么：因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哀应该是苦等负心汉的痴情女才对。嗯嗯。
“如果你知道那两个人的关系，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而且，我才应该是那个女人才对啊。”
如风般空灵缥缈的声音在三人耳畔飘落。三人微微一怔，才发现身侧已多了一个观赏的同伴。
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温润如莲。
“你是……风灵！”
厉淼的身为灵族的感知起了反应。面前这位应该就是一位如家包换的灵族。一旁的林黯然神伤：已彻底化身鬼族的他已失去了感知灵族同族的能力了。
抛去那些杂乱的情绪，三人心中其实都有些惊讶。
因为风灵这个种族实在是太少见了。
灵族的诞生是需要一个持续不断地自然现象的。山火一烧数月，树木一生数年，江河湖海更是数百上千年不曾干涸，诞生灵族自然相对容易。但风这东西无形物质，纯粹来自于气压高低变幻，存续时间短又不可能久留一处，诞生灵族的可能性实在太低——当然也不是不可能，面前就有这么一位风灵好好地站着呢。
见到一个活生生的风灵，比在阳气浓重的高中学校里见鬼还难……
呃，好像也不是太难的样子。在华星已经见过多少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林倒是饶有兴味地问道。能进入议会大厅的，肯定是对众人无恶意的，他倒是不担心。
虽然林认识公孙徒，但其实相对来说他们并不算熟悉，哀也从没说过他和公孙之间的渊源——厉淼倒是和两人都熟悉，但他也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这些话他一句没插嘴。
“嗯……应该说是师兄弟更贴切吗？”她想了想，道，“但他们的关系还要更亲近一些吧。毕竟是公孙把哀引渡到阴间的。”
三人恍然。
与境界基本天生不变的鬼族不同，即便是修至犼境的七位至高尸王，也是从小小的黑僵一步步修行上来的。黑僵白僵凶暴嗜杀，但却不能真的杀生害命，否则终身卡在洗脱血煞进阶跳僵的一步上不能存进，永远无法恢复理智。也因为如此，不论阴阳两界都有派遣人员引渡初生的尸族，若有杀生就地格杀，无则引渡，统一管理直至进阶跳僵。这项工作基本是由尸族担任的，他们知道失去理智的痛苦，自然更愿意帮助这些新生的同族们。所以当年公孙徒亲自带回一个小小的黑僵时，阴间也是颇为惊讶的。
“五刹七犼之间的关系原来都很好的吗……”林捏了捏下巴。生前他便喜欢各种八卦，对于举世闻名的几位强者更是有兴趣。但人间关于他们的情报实在太少——没办法，极少有人胆子大到敢传这几位的八卦，所以即便是能力者的世界里，这几位强者也是相当神秘的。
“所以，你是他手下的议员吗？”郑隐对这些八卦倒没什么兴趣，“请问你的名字？”
“风铃，铃铛的铃。”风铃笑了笑，“我是公孙手下唯一的议员。”
“嘛，不要强调这个‘唯一’，我很没面子的，”公孙和哀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哀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冷静，看起来两人的交流很顺利。
“闲话不多说，这次我刻意赶回来，还是有点要紧事要和你们说的。”公孙徒的表情逐渐严肃，“哀，你最近去看过永恒古墓吗？”
“没有。”哀摇头，“那里情况不妙，我怕进去会带来什么问题。”
“问题已经出现了。”公孙徒打了个响指，一缕无害的精神力带着一段信息涌入几人的脑海。那是关于永恒古墓的一段影像。
影像中，古墓如心脏般跃动、闪烁，密集至肉眼可见的灵力洪流不断注入坟墓，没一缕灵力注入，那红光就增强一分。
“灵力？”
“灵力！”
“怎么会是灵力？！”
几人齐齐惊呼。
“……怎么？”公孙瞬间明白，眼前的几人恐怕知道了自己不了解的情报，“灵力怎么了？”
“是灵力才有问题，”哀狠狠拧起了眉头，“我们了解到的情报是，有人在为他大量收集怨气，森林内部应该已经被怨气充溢了才对。”
“不……不会，我过去的时候，林子里几乎没有一点怨气，干净的古怪。”公孙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倒是……难道……”
公孙眨了眨眼，为自己一瞬间的想法而惊悚。
“不会吧……”
“恐怕就是那个不会……”厉淼等人对视一眼，沉声道，“那个家伙，恐怕在同时吸收灵力和怨气。”
“这……”公孙本能地想说不可能，但看着几人严肃的表情不似作假，心中便只剩了震惊，“古神……古神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当然不可能……”哀眯了眯眼。
他想起了郑隐描述的那一战，和自己之前那个荒唐的想法。
古神不可能。
但如果……不是古神，或者说，不再是古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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