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战机从芙拉和夏朗头顶低空掠过，紧随其后的是猛烈的爆炸声和汹涌的气浪。
气浪掀翻了摩托车，将两人摔出好远。芙拉止不住去势，翻滚着掉进路边的排水沟，不顾伤痛挣扎起身的时候，身上已经沾满了秽物。
排水沟里有诸多融化的雪水。被这些污水浸泡之后，芙拉身上的新伤旧伤都在隐隐作痛，又冷得瑟瑟发抖。可她却不敢轻易脱离这处相对隐蔽的所在，只敢探出半个脑袋，露出双眼，小心观望。
那只紧追不舍的恙显然遭受了一次威力十足的打击，整个身体打横过来，翻倒在地，借着爆炸的势头贴着路面滑了很长一段距离，停下来之后还在拼命地扭动挣扎，像条垂死的虫。
打击点位于恙的后半段，覆在体表的结晶鳞甲已经被撕开了一大片，暴露出里边的“车厢”。可那“车厢”却不再是原本的青灰色金属模样，而是变成了像玻璃一样透明的材质，并且如相关资料中描述的那样，渐渐出现龟裂。
这说明恙的那一部分，已经开始死亡了。
尽管如此，芙拉依然不敢随便离开排水沟。
她不知道恙的前半截会不会冷不丁地扔个轮子过来，躲在排水沟里至少还有个遮蔽，要是胡乱冒头被砸死的话未免太不值了。
至少，在新的破局契机出现之前，她只能缩在这里，一边提防着恙的下一步行动，一边尽量朝远离的方向挪动。
幸好，那位“从天而降的超级英雄”并没有因一次袭击得手而就此罢休。战机重新爬升，远远地兜了个圈子，再次俯冲下来。
机翼下方火光闪动，两发火箭弹精准地射向地面的恙。芙拉见状连忙捂住耳朵伏下头，准备迎接爆炸的冲击。
这次和上次不同，她的位置距离爆炸点太近了，稍有不慎就会被殃及池鱼。
轰——隆隆隆隆隆隆！
爆炸如期而至。
地动山摇。
即使用手捂住了双耳，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鼓膜被震得像要撕裂一般，头盖骨都在跟着嗡嗡作响。心脏悸动，胃部痉挛，炙热的空气裹着浓浓的硝烟味，几乎在一瞬间灌满了呼吸道，令芙拉连连干咳、阵阵作呕。
在两枚火箭弹的爆炸声淡去之后，她仿佛又听到了另一声爆炸，远远的、闷闷的，像来自天边的雷。
芙拉重新调匀呼吸，然后晃了晃脑袋，灰头土脸地探身观望。
恙的外层晶甲已经彻底消失，像是从来未曾存在过一样。内部的躯体也完全化为龟裂的“玻璃”，却依然维持着车厢的外形，仿佛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禁锢着，没办法散落下来。
这只恙，已经死了。
芙拉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排水沟里。
尽管早在遥远的童年时代就经历过一场恙袭击，可是那时的她并没有真正成为恙袭击的目标。
而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地被锁定着，每一秒都有丧命的可能。
虽然得到了夏朗的帮助，她自身也从未产生过放弃的想法，但是那种看不到尽头的威胁，却令她始终无法畅快地呼吸。
这种感觉就如同当初在中央学院图书馆顶层那个逼仄的储物间，她努力地让自己故作轻松，实则自始至终都处在紧张、压抑、恐惧而又无力的情绪之中。
她不由自主地依赖着那些伸出援手的人，在不经意间悄悄地向他们撒着娇，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安全感——最初是继父，上次是狄里克·庞培，这次是夏朗。
她并不擅长这种事。自从因恙袭击而失去家园和父亲之后，她就在母亲的冷眼相待中过着谨小慎微的生活。在成为难民的日子里，母亲总是喜怒无常，令她不敢过于接近，更没有去撒娇的勇气，甚至连携手而行都会让她全身僵硬。
因此，她的“撒娇”方式显得如此笨拙。她不敢光明正大地表露自己的意图，唯恐遭到对方的明确排斥，只能用小小的任性或牢骚来试探对方的容忍程度，并为一些微不足道的成果而感到满足。
这种满足让她安心，像冬夜的温暖，像夏日的冰，令人欲罢不能。
这是一种上瘾的感觉，她想要戒断。
她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过于贪婪，如果沉迷于此、不知收敛，一朝暴露，就可能让那些愿意包容自己的人感到排斥和厌恶，一如她的母亲。
但那实在太难。
幸好，这只恙，已经死了。
她失去了继续向夏朗撒娇的理由，却重新拾起了独自站起来的信心。
稍有失望，又如释重负。
※ ※ ※
男人的喊叫声在不远处响起，嗓音沙哑，还在不停地咳。
“芙拉！芙拉·别沙瓦！你还活着吗？”
喉咙的灼痛让芙拉懒得大声回应，宁可辛苦地爬起身，向正沿着公路走近的夏朗招招手，有气无力地说：“在这儿。”
芙拉现在的模样可谓惨不忍睹，但夏朗也没好到哪儿去。
大概是之前摔倒的时候被摩托车挂到，他的裤腿被撕开了长长的一条口子。半边裤管凌乱地飘荡在风里，随着迈步的动作甩来甩去。原本至少八成新的皮夹克上破损无数，头盔更是早已不见踪影，脸上挂着几处擦痕，鼻尖也破了皮，还在不停地渗着血。
两人分别站在路面上和排水沟里对视了片刻，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夏朗走到排水沟边，伸手把芙拉拽上去。芙拉想要道谢，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已经指着她的腹部惨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我的帕尔瓦107啊啊啊啊啊！”
芙拉被吓了一跳，无语低头，看到之前夏朗交给自己的那台照相机已经摔得不成样子。
芙拉连忙将它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夏朗，结果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镜头部分干脆直接脱落，“啪嚓”一声掉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朗的惨叫声变得更大了。他冲上两步，劈手把照相机夺了过去，又弯腰捡起镜头，一边检视一边不停地发出“啊啊啊”的惨叫。芙拉捂住耳朵连连后退，觉得比火箭弹的爆炸声还要可怕。
过了好几分钟，夏朗才终于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过激，想找芙拉道歉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早已躲得远远的。
他有点尴尬地来到芙拉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方抢了先。
女孩抬起手，指着前方，肃容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夏朗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路边的旷野中，有一道长长的焦痕，其间有些地方的草木还在哔哔剥剥地燃烧着。在焦痕的尽头，战机的残骸，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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