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会使人产生许多的错觉。
林翎觉得，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妖魔鬼怪都是人因为恐惧，而对黑暗的具象化想象。
但是此刻，林翎无法说服自己，他面前闪过的那个黑影也是一个想象，他感觉那可能是妖魔鬼怪，或是这个城市里一个死去的冤魂。
林翎是一个标准的无神论者，他最先想到的是，黑暗中会不会隐藏着一个人？
这是居民区，尽管夜色深沉，但是有人穿梭在这里并不奇怪，因此林翎轻声呼唤了一下：
“有人吗？”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声音慢慢在黑暗中蒸发，如同气体一样了无踪迹，他紧蹙起眉头，不安的情绪化作眼前的黑暗笼罩在他的心里。
“……有人吗？”
林翎又问了一遍，声音紧张中埋藏着恐惧，在平静的夜里起伏了一下，慢慢归于平静。
他抬起手电筒向前晃了一下，白色的灯光落在了肮脏发黄的墙壁上，地面堆着垃圾，一个包装袋动了动，从下边钻出一只硕大的老鼠。
是老鼠吗？林翎想，是我看错了听错了，其实只是一只老鼠在我面前晃了一下？
人需要一种自我安慰，林翎的目光很快给一个闪烁着橘色灯光的窗口给吸引过去了，他下意识的感觉，那里就是红书居住的房子。
林翎沉着脚步跨过了这里，同时他也跨过了这里隐藏着妖魔鬼怪的黑暗。
忽然，林翎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一眼，他想，也许此刻正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的凝视着他。
尽管这个地方房子多，地方空旷宽广，而且林翎头一次来，但是规整的非常有秩序，按照小王发来的位置，红书的房子并不难找。
当林翎站在一扇精致而老旧的防盗门前，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和了下来。
他担心叶子的安慰，但如果门内是一个歹毒的女人的话，他不知该怎么面对。
用铁锤破门而入，只要她敢反抗就杀了她？
但最终，林翎的指节轻轻的扣动了这扇门，昏暗的楼道灯亮起，气氛沉重而压抑。
时间不长，林翎听到门内隐约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门前。
一扇门，两个人。
门内是歹毒的女人，门外是孱弱的作家，林翎的心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接着，门慢慢的敞开了一条缝隙，林翎看到一张背着灯光的阴暗面孔。
林翎瞪大了眼睛，呼吸几乎快要停止。
“你是……？”
接着，女人疑惑的目光打消了林翎心中的恐惧，只要她会感觉到疑惑，不管那是不是伪装的，至少都证明她是一个人，而非喜怒不惊的恶魔。
“你是……红书吗？”
林翎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女人打招呼，想来想去决定直切主题。
女人脸上的那层阴影消失了，林翎看清了她的面孔，看上去很年轻又很老，皮肤保养的一般，大众脸，扔在人堆里认不出的那种。
“你是谁？”女人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林翎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随后他想到，红书偷偷回到L市，临时租了这间公寓，所以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行踪才对，但是自己却找到了这里，确实感觉很可疑。
不过，想起这个女人有着一颗歹毒的心肠，想起叶子现在还在她的手上，林翎就愤怒的捏紧了拳头。他为什么要害怕一个歹毒的女人？
“你把叶子怎么了？”
林翎冷冷的询问她，像一个警察质问一个罪犯。女人听到之后愕然的看了林翎一眼，随后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
“我想起来了，你是昨天把叶子送到医院的那个人。”她的目光在林翎的身上扫了一眼，然后默默的说：“不管怎么说……请进吧！”
她侧身将林翎让进门，这让林翎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这个女人听到叶子的名字之后，与自己的关系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可是现实却与他想的完全不同，林翎一时间有些迷惘。
难道她知道事情瞒不过了，想把我也……
林翎扫了一眼屋内，隐约看到茶几上摆放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液晶电视旁边还放着一个红色的大头花瓶，用来敲碎人的脑袋真是在合适不过了。
可是，虽然林翎怀疑这个女人有歹心，但是从法律和道德的角度来看，他没有任何理由对这个女人产生恐惧。
而恐惧，既不属于道德也不属于法律，而是属于人性深入无法窥探的那片深渊。
林翎走进了红书的公寓，这里灯光昏暗，气氛压抑，黄色的灯泡好像用了十几年，上面挂满了黑乎乎的光斑。
客厅不大不小，是那种容纳三个人正好，多一个就会有些拥挤，红色的沙发，玻璃茶几，茶几上面摆着切好的果盘。
“请坐。”
她伸手指了指沙发，却没有管林翎，而是自顾自的坐下了，且把礼貌扔到了一边。
她很从容，像是招待一个普通朋友那样，林翎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他觉得自己应该小心一些，这里的空气可能都是有毒的。
“你和叶子是什么关系？”她点上了一支女士香烟，隔着淡淡的烟雾看着林翎。
林翎觉得他们之间的位置反过来了，他本来是想来这里救走叶子的，现在却反而被这个女人质问，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见家长？
林翎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他反问女人：“叶子在你这里是吗？你把她怎么了？”
女人有些疑惑的看了林翎一眼：“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连我爸妈都不知道我在这里。不过，这个问题暂且先放在一边，”
“既然你能找到这里，就代表你很关心叶子，你们的关系很好。我想，她……她应该已经把我们的故事告诉你了吧？”女人凝视着林翎。
不知是不是林翎的错觉，他感觉面前的这个女人——红书，她的眼神中有些忧郁。林翎本该愤怒的质问她“不要扯这些没用的！叶子在哪？”
可是，话到嘴边他咽了下去。
“她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林翎忽然沉默的说：“叶子还拿你当朋友，她没有告你人身伤害，甚至根本就想将这件事情隐瞒过去。”
“我理解她的苦心……”女人低下头：“我承认我恨她，因为我一直以为我未婚夫的死亡是她造成的，所以我在她的钢琴上放上塑料薄片，在上面涂了剧毒的毒药，我就是希望她死掉！”
她恶狠狠的说着，但是眼神慢慢的变得柔和了：“但是我后悔了，我心软了，或者说，我害怕了，因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如果叶子死了，警察早晚会查到我头上，如果叶子没死，她也一定猜的到是我害的她，怎么我都逃不过。”
“我不知道叶子有没有和你说，其实昨天晚上她已经看到我了，当时她在台上演奏，我在台下观看。多么可怕，无数道目光凝视着她，她偏偏和我对到了一起。所以今天一早，我就打算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复仇成了笑谈。但是在离开之前，我还是决定去医院看一下叶子，很庆幸她没有死，我心里多了一些安慰，但是当我要离开的时候，她主动提出想过来跟我聊一下。”
“我们就在这里，她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和我谈起了过往。也许她料到了我没有胆子杀她，因为我对她的恨没那么深，或者说，我对我未婚夫的爱没有那么深。所以当她和我解释了一切之后，我释然了，我放下我的仇恨。”
照她这么说的话，叶子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了。林翎心里放松了下来，事情发展到现在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但是他还是感觉奇怪。
“如果想要报复叶子的话，报警就可以了，可是你没有，这么说，叶子没有杀死你未婚夫？”
“尽管我心里憎恨叶子，其实究其原因，真的是因为我的未婚夫吗？不，其实不是。很久以来，我一直活在叶子的阴影里，她比我善良，比我聪明，她能处理好自己的一切事物，而我全都要依靠我家庭的帮助，这是弱者对强者的嫉妒。可是当我意识到叶子不是强者，而我也不是弱者的时候，这种妒忌在我心中骤然消散了。”
林翎无法理解她的想法，正如同林翎无法理解她当时为什么一声不吭的离开，现在又千里迢迢的回来对叶子复仇。
“我猜一猜，你应该是作家林翎吧？”红书说：“我读过你的小说，本来我已经忘了那些事，是你的小说让我想起了那段往事，也就是说，叶子会被我袭击，你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她说的没错，如果自己不写死亡通话，如果死亡通话不畅销流通，如果这个女人没有在书橱里看到这本书，她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找叶子复仇。林翎才是致使一切发生的因果。
林翎心里充满了愧疚。
不过，他愿意用一切方式去补救。
“如果知道我的小说会带来这么多麻烦，我当初宁愿不写。但是我现在只想带叶子离开这里。”
“你来迟了，她已经先你一步离开了。”
什么！林翎惊愕的张大了嘴巴，他立刻起身，怒目圆睁：“你……你把叶子杀了！”
“不不不，你误会了……”红书摆摆手：“我是说，在你来到这里之前，叶子已经离开了。”
“可是我上来的时候没看到她呀！”
“你是从哪条路上来的？”
“A楼和B楼之间的那条路。”
“那不应该啊，那条路是来去的必经之路，你不可能看不到她啊！”红书低声踌躇着。
林翎心里顿时感觉到了不安，他想起了自己来时看到的那个黑影。
难道叶子又遇到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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