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翎默默的站在海城街441号，他的目光顺着剥落掉漆的大门向里边望去，门边悬挂的牌子告诉林翎，这里曾经是一个福利院。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现在里边空无一人，破落颓败的景象不会有第二个人会来到这里。
二十年之前，陆长空来到这里领走了顾远，将他带离了L市，从此改变了顾远的人生，无论顾远是否还怨恨陆长空，都不能改变这一切。
林翎抚摸了岁月留下的痕迹，这里已经破败很久了，林翎向当地的街道办打听过了，前五年福利院倒闭了，这个房子后来被一家机械工厂收购了，不过那家机械工厂随后也倒闭了，之后这个地方就一直空着，已经有三年之久了。
林翎听到之后叹了一口气，他之前去了绿林别墅顾远的故居，现在又来到了这个地方，只是想来这里寻找顾远的踪迹，但是正如顾远所说，任何人都寻找不到他。
林翎始终不能忘记顾远留给他的那封信，他心里很纠结，他甚至怀疑顾远的精神有问题，否则怎么会给他写这么一封乱七八糟的信？尽管何思思也说过林翎是一个有犯罪倾向的人，但无论怎样，林翎始终坚信自己不是一个罪犯，他只是一个普通公民。
林翎没有将顾远的事情告诉纪颜，也没什么值得告诉纪颜的。他又到了几个地方去寻找顾远，但是始终都没有找到顾远。他向叶子打听顾远的踪迹，但是叶子也不知道顾远在哪里，她与顾远的相识只限于几次心理疏导。
也许就让顾远就这么离开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林翎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他的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安。犹豫了几天，林翎最终买了去西岭市的车票，决定到那里去查查有没有顾远的消息，他也想顺便去看一下陆长空。
十月五日。上午十点。
林翎坐上了去往西岭市的火车上，火车横穿松江平原，在一片金色的麦田纸上飞驰而过，林翎见到了窗外的美丽景色。当年陆长空带着顾远回到西岭市的时候，也是穿越这样的平原，当时也是这个季节，他们所看到的景色也许也是这样美丽的。
西岭市的车站的旅客的流动量远远不如L市火车站，但在本省也而是一个比较大的火车站了，林翎下车之后穿过了地下通道，走出了西岭市的火车站，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
林翎曾在梦中见到过这个地方，但是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发展，西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之前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北方小城市一下子跻身与全国二线城市。
来之前林翎向纪颜要了陆长空的地址，他听说陆长空回到西岭市之后直接申请，提前五年退休了，林翎觉得他可能是累了，亦或者是因为见到顾远之后过度悲伤。虽然他没有亲手解决L市发生的自杀案，但是他的一生已经足够荣耀了。
林翎循着地址找到陆长空的家的时候，陆长空很意外，他将林翎迎到了客厅里。他的家里还是十年前的摆设，仿佛一直都没有变过，在梦中林翎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
通过一些细节，林翎看得出来这个退休的刑警队长生活的很简朴，但是家里收拾的很整洁。林翎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陆长空给他到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了林翎对面。
“我一直感觉你会来，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陆长空微笑着看着林翎，他现在的样子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再也没有刑警队长的那种威严感。
“我是想来问问顾远的事。”
陆长空愣了一下，然后对他说：“他离开L市了吗？我知道他会离开的，因为我的到来打扰到了他的生活，唉，小曼的事情始终让他不能释怀……”
“这件事不怪您，我理解您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在一起。”林翎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想来问问顾远有没有回来过？”
“怎么？他在L市犯罪了吗？”
“不，严格的来说他最近没有在L市犯罪，只是十八年前的事……”
陆长空叹了一口气：“你果然还是知道了吗？顾远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文质彬彬，我和他在部队的时候是战友，有好几次他救过我的命。我们回来之后，我当了警察，他成了商人，我们都结婚了。他的妻子很漂亮，他很爱自己的妻子，直到他的妻子出轨。”
“出轨？”
“嗯，当时我们两个相隔两个城市，他只是通过电话简单的和我说了一下。你不知道他的为人，他是那种任何话都憋在心里的人，从来不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心事。如此羞于启齿的事情他居然肯对我说，这说明他当时真的是非常的气愤。我很担心他，我劝解他不要乱来，我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我感觉他变得特别暴躁。”
回忆起那段往事，陆长空似乎感觉到了心痛，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那是我最后一次和他通话，没过几天我就听说他死了。而且他的妻子也上吊死了，他们家只剩下一个孩子。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意外，立刻就坐车去了L市。”
“你去领养了他。”
“对，尽管我知道我的妻子不会同意，但是我一定要领养这个孩子。你无法理解我与顾城之间的友谊，没有他就没有我的命，他死了我不能不收养他的孩子，那样我一辈子都会感觉不安的。”陆长空似乎是想起了他的妻子，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愧疚。
“我理解，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就像是我的亲兄弟一样。可是你当时难道没有对这件案子抱有怀疑吗？夫妻两个人都死了，这不是很奇怪吗？”林翎冷静的看着他。
陆长空看了林翎一眼：“你果然在调查十八年前的案子。没错，我知道我顾城是被他妻子杀死的，从顾城的尸体里检查出了催眠药物，这说明顾城当时是被下药了。但是他妻子死的蹊跷，当时发现的时候定义是上吊自杀，但是有些细节的确很可疑。”
“你当时没有怀疑顾远吗？”
“我想过，但是我没有证据，而且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杀人有点让人难以相信，所以这件事我当时并没有留意，直到后来……”
“后来西岭中学的杀人案和白山发生的失踪案让你确定顾远确实有可能杀死他母亲，你觉得他是一个天生的罪犯，你开始恐惧。也许你已经有证据了，足以将他送到监狱里的证据，但是你没有那么做，为了当一个父亲，你违反了警察的纪律。”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陆长空不可思议的看着林翎，但是他马上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算了，怎么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你说的是事实，我后来确实有顾远杀人的证据，西岭中学的杀人案是因为那群高中生强暴了小曼，我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杀了那群畜生的。至于白山失踪案则是因为当时有人想要害死小曼，小曼差一点就掉下悬崖。”
“你徇私枉法。”林翎紧紧的凝视这着这个正义的刑警队长。
“我承认，我不能将顾远送进监狱里，尽管他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我已经养了他十年了，我已经将他当成了我的亲生孩子。我宁可代替他上绞刑架，但是我不能亲手把他送上去。”陆长空痛苦的说，林翎知道让他说出这些话比让他死还要难受。
林翎没有说话，也许换了他的话，他也会和陆长空做一样的选择。他看了陆长空一眼，然后他移动了一下自己的目光，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女孩的照片，他走过去拿起那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和林翎在梦里见到的照片一样。
“这个是小曼吗？”
陆长空点点头，悲伤的说：“她如果活到现在的话，应该比你还大好几岁，只可惜……早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宁愿同意他们在一起。”
“我理解您，也许顾远也会原谅您的。”
“他已经原谅我了。”陆长空微笑着说：“那天L市的火车站，我看到他了，尽管他隐藏在人群里，但是我还是看到他了，这孩子可真是的，都到车站了都不肯见我。”
“和你一样。”林翎笑了笑。
陆长空愕然的看了林翎一眼，然后他笑着点点头：“是啊，跟我当年一样。”
然后他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拿到了林翎的面前，林翎看了那本黑色封面的精装图书，那是雨果的《悲惨世界》。林翎在梦中见过这本书，在他的最后一个梦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看到顾远将小曼的照片夹到了这本书里。
“这本书是顾远寄回来的。”陆长空默默的说。
林翎打开了这本书，从书页里边抽出了当年顾远夹在里边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依旧那么美，仿佛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在了这个世界上。林翎翻过了那张照片，上边写着一行娟秀的钢笔字。林翎看了一眼，然后将这张照片递给了陆长空。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看了照片上了那句话之后，他的脸上猛然淌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林翎默然起身离开了这里，他的脑中还停留着照片上的那行字。
“对不起，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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