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是所长吧……是城心小姐没错吧?”

触电一般无比强烈的感情瞬间从我的心中涌出。

我虽然什么都不明白,但是看到女子的时候,仍旧有种安下心来的感觉。

“唉,欧阳哪,总这样鲁莽地行事是不可以的吧?你看看,虽然什么事都没办成,却把自己伤得这么重,你是天生的傻瓜吗,还是说其实是想要寻短见呢?”

面无表情的女子说。

“城心小姐……我……”

被训斥了,我变得语塞。

红装女子看着这样的我,噗嗤一声笑了。

女子又说:

“虽然,本来是想这样教训你的——但是我是明白的,欧阳,你之所以会伤得这么重,究其原因,是因为你用心地守住了与我的协定,没有动用外力干涉万里教事务的缘故。不仅如此,你在无意识中成功地拖住了教团的动作,为他人介入这场祭祀创造了客观条件……刚才说你是傻瓜其实只是玩笑话,我未曾那样想过,更何况……就现在的结果来看,也许反而是我重新看待你的时候了。欧阳,以你的状况来说,这次干得真挺不错哩。”

华服女子——城心小姐正面转向我。

女子露出欣慰的表情。

是真的吗……

我没有听错吧,所长大人,我的城心小姐……竟然会认真地看待我这样的男人?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不会只是我的一场幻觉吧?

听到小姐话语的霎那,我的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动,内心如释重负,左臂上的痛感也随之恢复。我感到强烈的悲伤与苦痛,甚至想要就此放下一切,像个孩童般不管不顾地大哭上一场。

——迷幻剂的效果似乎减退了。

“我已经到来了,我现在就身在这里,这都是你的功劳,辛苦了……作为一点小小的答谢,欧阳,你现在就先暂作休憩,把接下来的事情交给行家——也就是本人处理吧。这出由诸多无趣无谓的因果螺旋构架而成的演出,就快要结束了。”

声音落地。

面对着黑衣男子,女子又说:

“黄医师,你的意下如何呢,贵教这出浩大的祭祀是不是该落下帷幕了?反正……利用这出祭祀,医师已悄悄地实现了自己的梦吧?”

男子以复杂的神情注视着女子,没有说话。

与面色沉闷,一言不发,漆黑如乌鸦般的黑衣男子呈现出强烈反差。

华服女子极其清爽地笑了。

“黄医师,鉴于我们双方的时间都不充裕,我提议还是省去那些无用的开场白,竭尽可能地长话短说吧。”

城心小姐以少见的倨傲模样高声说道。

“呵,既然大小姐都亲自降临了……您提出的小小要求,在下没有理由不予满足。”

黑衣男子——黄道平圆滑而殷勤地点头。

原本已经四散开来的万里教信众仿佛接到指示。

人潮忽地聚拢起来。

哒哒哒……

黑暗中传出沉闷吵闹的脚步声。

哒哒哒……

信众在黑暗中迅速移动改变着方向。

诸多信众重新聚集回冰湖上面,教众们用身体围出一个大圆圈,将黄道平、城心小姐、我,以及昏迷不醒的黄雨寒包围在圆圈的正中央。

我的左臂仍在流血,胳膊不受控制地垂下地面。即便如此,我还是将身子挡在昏迷少女的前方,徒劳地想要保护住她。

哒哒哒……

哒哒哒……

吵杂的脚步声停止了。

一个看似坚固强大、不可摧毁的巨大圆环在瞬间就被信众们完成。

信众们保持着机械僵硬的姿态站住不动了。

冰湖上重归于死寂。

寒冷的风吹来。

迎着寒风,城心小姐露出比起常日来更加冷峻的表情。君临天下、不动如山的华服女子如大理石雕塑般寂然伫立于冰湖之上。

红装女子傲视四野,没有丝毫动摇。

黑衣男子笑了。

“大小姐,您是这场祭祀的贵客。本教团的虔诚信众们,教友们在接待您的时候,都不敢有丝毫怠慢……本人也承认,这场面是稍微繁杂了些,还望大小姐您能多多见谅。”

男子虚伪地说道。

“繁杂吗,我倒不觉得呢。汝辈麾下确实是教众浩浩。不过,贵教的这份阵势虽然看似浩大,其内在,似乎却又空虚乏味得很。这可真是让人遗憾呢,贵教充其量,不过一个外强中干的影子。也许,最合适尔等教众去做的,就是去扮演一群马马虎虎、朦朦胧胧、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魑魅魍魉吧。呵,待这些人儿们把自个儿的戏份演好了,说不定他们还能替黄医师你,博得已经逝去的佳人一笑哩……”

女子悠哉地答道。

“呵……明明您自己都落入魑魅魍魉的手中了,这些话,您还真是敢说呢。”

男子抿起嘴角,清瘦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不快。

“只是敢说而已……根本比不上黄医师你。你哪,不光是敢说,而且还真的敢作呢。”

女子针锋相对地说。

“哼,人生在世,理当如此吧。若没做过什么称心如意的工作,若没在世间留下些什么结果,在下也不敢妄说自己活过一场呢。”

“为了自我实现——这就是驱使着黄医师改行做宗教家的理由吗?”

“您提起理由来……理由这种东西,不过只是世人掩饰自己虚伪的借口而已。本人,从来没有考虑过那种东西……”

“是吗,所谓理由,运用得当的话,便是说服这个世界居民的手段,是武器,是力量。当然,对于一心想要得到超脱的黄医师来说,你恐怕已经不怎么在意,这个世间的居民们的想法了吧。一定觉得,无论世人怎样看待自己,将自己看成是善人或是恶人,随便哪一个都无所谓吧。”

“哼,不错。世人的想法与在下没有关系。任由无知的人们去说好了,反正,那种东西对我而言是无用的。我辈可以坦诚地说,在下根本就不需要依仗愚钝的世人来安抚自我。而且……您明明与我是同道中人,面对愚钝的尚未开化的世人,您却刻意地隐瞒起自己的身份,和他们走在一起……”

“呵,你以为我们是同道中人吗……至于这个呢,可还真的很难说哩。”

两人进行着一般人很难跟上的对话。

我倾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脑中思绪翻涌。

迷幻剂的效果已经消退了大半。我的思路正重新变得清醒。

正因为药效消退了,我逐渐迟钝地意识到一个相当严峻的问题。这个问题让我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城心小姐会出现在这里?

城心小姐是因为我——出于想要帮助我的缘故,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吗?

不,不可能……

这种可能性刚浮上心头,立刻就被自己否认掉了。因为我回想起来,在与小姐签订君子协定时,小姐曾信誓旦旦地说她不会再为我提供任何帮助了,那之后,小姐又严厉地要我发誓,让我作出不插手万里教事务的保证。现在我遵守了承诺,可是城心小姐本人却又降临于万里教总坛,与黄道平对峙起来……

状况真是奇妙极了。

城心小姐究竟想要做什么?

黄道平与城心小姐,他们二人都十分熟悉对方的套路。这是眼下的我,唯一能够看明白的事情。

——这两人,多半早就相识才对。

我有种感觉,最后一片拼图残片的轮廓好像逐渐变得清晰了。

我一直觉得城心小姐似乎刻意在隐瞒着一些事情……现在,大概就是揭晓真相的时刻了。

我决定直接询问城心小姐。

先听听看小姐会不会对我坦诚作答吧。

“城心小姐,有件事情我不得不问……您应该早就认识这个男人吧?”

酝酿了半天,我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你指的是黄医师吗——哦,在这个男人还没有变成宗教家之前我们就认识了。我和这个男人,勉勉强强算是老相识。”

背面向我的城心小姐理所当然似的说道。

看不到小姐的表情。

“果然你们早就认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跌跌撞撞地向身后退去。

“咦,欧阳先生他不知道吗?”

黄道平听到我的问题,黑色男子露出困惑的表情。

黑衣男子又问: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错……那些烦闷又无趣的往事我从未与外人提起过。不仅是欧阳,其余的人也是不知情的。”

城心小姐兴致索然地说。

“您没有讲过……可是,欧阳先生他不是您的助手吗,身为助手的欧阳先生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为何要甘愿忍受这一切?如果这是玩笑话,可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好笑呢……”

男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我应该知道些什么?”

我愈发感到茫然。

“欧阳先生的上司——自称自己是‘城心’的女人,这位大小姐她的真正身份哪。原来如此,看见欧阳先生这副茫然的表情,我也只能相信了。看来他是真的毫不知情,难怪他说自己不认识大小姐您……”

男子自顾自地说着,又大彻大悟般的发出感叹。

“黄道平,你在说些什么,‘真正身份’是什么意思啊?”

“喏……与欧阳先生打交道,可真是让人长见识呢。您都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竟然还愿意待在她的手下为她工作?不仅如此,被卷入事件后也没有怨言,甚至还主动追查起本人……唉,在下只能对您表示佩服了。您也好,这位大小姐也好,都不是些普通人哪。”

男子以感慨的语气说。

他的话语让我感到强烈的混乱。

城心小姐一直都在用笔名示人,“城心”并不是真名,只是小姐的笔名而已。这件程度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可是……黄道平所说的,明显不是笔名那种程度的遮掩。

说到真实身份……

城心小姐究竟是什么人?

察觉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我愣在原地不能动了。

毋庸置疑,我的上司,城心小姐她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子。

可是……

我从未正面考虑过这个问题。究其原因,因为我一直将小姐视为是恩人,对于恩人不想提及的事情,我会主动地敬而远之……况且,对于一年前的我而言,愿意收留我的小姐的身份是何许人,这并不是最为紧迫的问题。

在那之后,当我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后,这个疑惑便彻底被我遗忘掉了,直到现在……

——小姐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思考的同时,头痛起来了。

用手按住阵阵作痛的太阳穴,我想要理清思绪。

“城心小姐,事到如今,可以请您来解释一下吗……说实话,我现在真是混乱了,我确实是相信着小姐的,可是,这个男人的说法也让人在意……困惑着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可以的话,就请您出面,将这一切说明白吧?”

一直沉默的城心小姐听到后,微微点头。

小姐她说:

“好吧……将前因后果讲清楚也好,反正我一直都欠着欧阳你一个说明。”

黄道平以微妙的表情远观着我们二人。

“虽然我本无心对你隐瞒什么,但是,就结果来看,只能说隐瞒一事确实存在过吧……不过,就算我不曾刻意向你隐瞒过什么,我也亏欠着你一个解释,正好,现在的时机也对,就让我来把事情说明白吧。”

叹息似的长呼出一口气,城心小姐将正面转向我。

严肃而穆然地伫立着。

“在起初时,你向我询问雪童子的事情时,那时的我,只以为这些是私家事的后续,而你只是一个外人,所以才会遮遮掩掩起来,对一些关键情报作了模糊处理……不曾想,我的不坦诚使局势变得复杂。在那次交谈的数日之后,你因为高中女生而决心涉足事件,并且真的成为了事件之中的一员。那时的我,也曾有机会与你坦白,可是我仍旧刻板地不愿将那两件事件——女学生连环自杀事件还有新兴宗教、万里教事件组合起来看待。至于我那样做的原因,坦率地说,是因为我曾有过期望,希望能够借由欧阳你的手,将这两起同根同源的事件,完全地分割开来。如果当时的想法能够成功,你与刘伯,你们二人也许根本不会去追查万里教,而是会把心思全部扑在女学生连环自杀事件,这样一来,就能为我的计划赢得时间……就这样,在不成熟的期待中,我又白白失去了一个与你坦白的机会。结果,我的期望落空了,那两起事件,因为诸人的粗暴介入而愈发紧密地纠缠在一起,终于成了现在这样……”

一口气说完之后,城心小姐露出怠倦的表情。

“城心小姐,您在说些什么?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

小姐的解释让我愈发困惑。

与我不同,黄道平听后反而大笑起来。

“这可真是一段弥足珍贵的自白呢。哼,就算聪明如大小姐,说到底,大半的时间也只是在做些无用功,真是笑死人了哩。看来,就算是您,在起初的时候也没能力窥视到事件的全貌呢,哈哈哈……”

完全不想遮掩讽刺似的,男子露骨地笑了。

“我无法否认,遗漏掉线索这种事情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有些细节,我没有处理妥当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不过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有诸多地方都没有做到尽善尽美好了,黄医师,您可没有洋洋自得的资本呢。坦率地说,你的狐狸尾巴,自一开始就被我轻而易举地捉到了。”

女子平淡地说。

“呵呵呵呵……捉到在下的尾巴又能怎样,如今的您,不一样是拿在下束手无策吗。”

“那可未必。老实地说,先前我之所以会放任你自由行事,其中一条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对你的行为有兴趣,身为小说家,理当尽力以客观的观测者身份观察诸人的行动,这是其一。至于另外一个原因,我想,黄医师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些吧。倘若我贸然行事,那个人——姐姐大人留下的梦,也许有被提前打碎的风险。我不愿意冒着那种风险处理你的教团。”

——姐姐大人。

小姐是这么说的。

城心小姐在将谁称呼为姐姐大人?

“请等一等……难道说,贽姬静女士她是城心小姐的……”

我看到城心小姐抱在怀中的《卵之梦》,又回想起之前的种种事情,顿时语塞。

我在霎那间理解了许多事情。

最后一块拼图残片已经被我找到。

那块能将最后空缺处填补完整的拼图残片竟然在这里!

城心小姐与贽姬静。

她们两个人是……

“这么说来……在我询问静女士的事情时,难怪小姐对贽姬家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连万里教与万里会之间的关联都调查得那样清楚……城心小姐,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一切的?这场布局,大概在我得知静女士的事情之前就开始了吧?”

红色的人儿冷峻地站在冰湖上,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头晕目眩。

我的身体颤抖起来。

这整出事件的前因后果,其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我能够把握的极限。

这个浩大的剧本,其深度广度皆在我的视界范围之外……我的理性已经到达极限,无法再去正常地思考那些事情了。

“那两个人……贽姬家的两位大小姐,静大小姐,还有这位,在欧阳先生面前自称为‘城心’的大小姐,她们二人,原本是一对异卵双生的姐妹……”

黑衣男子开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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