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向隔壁屋子，那里安置有所长亲自购买的咖啡机，以及泡茶必不可缺的热水。
很快，我便将浓茶泡好，端着两个玄色茶碗走回去。
袅袅的白色烟雾盘旋而出。
看着滚烫的深墨色茶汤，这些平日里才会有的寻常举动，让我感觉格外怀念。
城心小姐将茶碗接过，不怕烫似的大口喝下去。我则将自己的茶碗捧在手里，当做保暖瓶使用。
“不愧是上好的茶叶果然好喝……嗯，那么，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欧阳，你想要了解的贽姬氏历史，都在这本书中，自己拿去读吧。”
小姐说完，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封面漆黑的袖珍书，毫不吝惜地冲我丢了过来。
“咦，呃……这是什么，私家野史？”
我没头脑地问道，小姐则是一副想要卖关子的样子，笑着说道：
“是贽姬氏的自家人写的东西，读读看就知道了。”
我将袖珍本黝黑的封面捧在手中，细细观摩起来。封面的右上角印有“卵之梦”三个大字，左下角则写有作者的名字，我本以为那里写的是贽姬静女士的大名，不曾想，上面印的竟然是四个硕大的黑字……
——万里大人。
“……这是？”
我一时乱了分寸。
这本就是在女学生团体中流行的圣典吗。
急忙翻阅起来。
“这本《卵之梦》，可是我托了许多关系才拿到手的。很意外吗，新纪元连环自杀事件中的自杀学生们，每个人的家中都藏有这样一本书。很遗憾，官方搜查时并没有把这本书当做线索来考虑，不然的话，许多事件早就真相大白了。”
“城心小姐，这本书……”
“嗯，和静女士寄到《远方评论》的原稿是一模一样的，不过这袖珍本的完成时间要稍晚一些，那时静女士已经身亡，我推测，袖珍本大概是学生团体中的好事者，用静女士的原稿私自印刷的结果。至于再之后的传播，大概也是学生团体自己做的，与静女士没有直接关系。至于我这样推断的证据，就在那本书的左下角。‘万里大人’——是静女士的另一个笔名。连身为编辑的刘伯都不知道这个名字。事实上，在这个世上，能把‘万里大人’这个名号，与《卵之梦》的作者贽姬静联系在一起的，大概不会超过十人。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学生团体的内部成员，当然，她们同样也是新纪元连环自杀事件中的自杀者。”
“这个推理应该是没错的……可是，我不明白，学生团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城心小姐，静女士在这起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就算你有不少疑问，也该一个一个地问哪……”
城心小姐听了我的话，柳眉紧锁，稍微顿了一下，然后反问我说：
“欧阳，这起学生自杀事件，不是被坊间称为‘新纪元连环自杀事件’吗。这样称呼的原因为何，你还记得吗？”
“呃，因为网络上有人曝光，说自杀者们皆是深受新纪元运动影响的同一类人，还说自杀者们都曾参与过某个新纪元运动团体，虽说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点……啊，难道说，这就是……”
在说话的同时我醒悟过来。
“静女士与学生们的新纪元运动有着直接的关联，更加准确的说法是，静女士一直都在以‘万里大人’的虚拟身份，暗中指导着自己的学生们——组建新纪元运动团体。静女士是学生团体的导师，身为导师的贽姬静，自然会将麾下的女学生收为眷属。这便是一切的起始。在静女士身亡后，新纪元运动团体中的学生领导，出于某种考虑，将自己的导师，静女士的遗书包装成圣典，于团体内传播开来。再之后，事态由于这本圣典而发生异变，学生团体的成员们，除过最后才参与团体活动的黄雨寒外，其余六人，接二连三地开始模仿自己的导师——静女士，走向自我了断的末路……依我看，这就是新纪元女学生连环自杀事件的由来了。”
城心小姐以诉说家常琐事般的语气平淡地概述道。
“小姐的理论，听起来十分合理……可是，这样的推理，只能建立在学生团体确实存在过的基础上吧。如果学生团体不存在的话，那一切就说不通了……”
“欧阳，你的言下之意，是在问我是否有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想吧？”
喏，翻过来仔细看看吧。城心小姐这样说，然后指了指我手中的袖珍本。
我将漆黑的书本翻过去，同样黝黑的背面露出来。在背面的最右下角，印有一行不甚起眼的铅字。我将袖珍本拿近，细细端详起来。
浮生绘梦，火照忘川。桥下黄泉九万里——万里会印。
如此写道。
“不单是这一本，新纪元连环自杀事件中的六名自杀者，她们每一个人，都拥有和这本一模一样的内部版本。”
小姐闷闷地补充道。
“啊，原来如此……这确实是铁板钉钉的证据……这个万里会，就是由万里大人——静女士一手主导的新纪元运动组织吧。呃，可是，等一等，这个名字……为什么是万里会……”
我连忙将书托起重新看了一遍。
上面印的确实是“万里会”。
没有看错。
“这到底是……”
我感到极其困惑。
万里会与万里教。
贽姬静与万里大人。
原有的疑惑被破除的同时，新的疑问再次产生。
“这就是原因吧……所以城心小姐才会说，万里教敬拜的活圣人形象，其原型是静女士吧……可是，这样看来，根本不止是静女士，就连静女士生前主导过的新纪元运动团体，也是被人刻意模仿的对象……城心小姐，难道说，构成万里教的一切，全部都与贽姬静女士有关系？”
磕磕绊绊地说出推论之后，我觉得眼前的世界顿时明朗了些许。
“呵，所以才说外面有一号狂热迷恋静女士的人物存在。这样的人物，必定极为了解静女士的真实身份，以及她一手主导过的新纪元团体——万里会。在静女士逝后，那位人物便仿照着万里会的模样，创立出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宗教团体万里教，而且还另外树立了一位万里大人，作为全新教团的旗帜。这个人，多半极为迷恋静女士吧，否则的话，也不会如此不顾一切地追随静女士留下的轨迹。这位人物，通过创立万里教，树立万里大人等等一系列的举动，为的是要填补静女士突然逝去后，在自己的世界中留下的空虚哪。”
城心小姐若有所思地凝视半空，不动声色地补充道：
“通常来说，导致当事人如此执着于静女士的原因，多半是炙热的仇恨或者炙热的爱恋中的一种。眼下这个案例中，应该是爱恋无疑。证据则是，当事人如此煞费苦心的，为已逝的静女士，树立了一个完美的影子——也就是那个深受信徒敬拜的万里大人形象。如果只是憎恨的话，那个人，是断然不会如此刻意保护万里大人形象的。欧阳，根据你的描述，万里教的万里大人，一直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至高存在吧？喏，这便是证明爱恋存在的最佳佐证。”
——炙热的爱恋。
城心小姐是如此说的。
我觉得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本来，纯净炙热的爱恋。本该成为一段颇为浪漫得体的佳话。不过，当事人的执念是如此强烈，其不断越界的鲁莽举动，终究将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引来，污染了经手的一切，使事态变得污秽不堪。现在来看，万里教的那边，已经再没有回头路了……”
——已经再没有回头路了。
城心小姐说得不错，暂且不论事件之中的关系人士，就连原本与事件无关的我，现在也已经深陷其中，无法再推脱逃避了。
身后已是万丈孤崖，再没有了退路。
我短暂地陷入深思状态。小姐也没有说话。事务所内的气氛沉抑凝重，犹如静域。
手中仍旧紧握着那本《卵之梦》。肃穆的漆黑色封皮，此刻反倒让人觉得艳靡灿烂。
“当然，现在谈的都是已经发生过的结果。欧阳，你的目的是要了解真正的静女士吧。若要了解这个故事起始的缘由，那么，就必须要先真正读懂这本《卵之梦》，否则的话，一切是无从谈起的。”
“真正……读懂？”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将黑色书本捧在手中。
长方的黑色外皮内，裸露出白色的纸张。
黑色与白色完美地相称。
手中的袖珍本，简直像是一个承载着彼方世界的神秘木盒子。
一把开启异端世界大门的钥匙。
——黑白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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