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菩提·其三
~The Looking-Glass, in which
Tlön was discove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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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他的父亲却并不这么认为。
孽畜。他是这么被父亲称呼的。因为他并不会为自己的家族传宗接代,他是一个同性恋。除此以外,都很普通。他长相并不好看,只是普通的水准;智力并不超群,只是没有耐心读高中而已;家庭并没有特别的富裕,只是普通的贫穷。兄弟姐妹也有没有特别多,只不过有一个合法的姐姐,和一个违反了计划生育法的弟弟——代替他为家庭延续香火的弟弟。
在那段屈辱的青春期之中,他发觉自己并不喜欢女孩子——他喜欢班上的某个男生。没有任何惊天波澜或者同性恋笑话一般的神转折。他不仅初恋告终,而且被父亲几乎打死在家里。在那之后,他就一个人离开了贫民窟。离开了他父亲统治的小小房子。
他一人在外,做过各种活计:服务生,送水员,搬运工,建筑工人,等等等等。每一项工作强度都不小,而他似乎是为了发泄心中的烦闷,干起来也分外卖力。因此他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时,通常都已经筋疲力尽,沾枕就能睡着。
但是他也经常在夏夜里突然醒来。因为这座城市的夏天酷热难耐,而他睡得宿舍简陋不堪,只有一个转速慢到可以看见叶片的风扇慢慢地晃着脑袋。蝇虫和他一样,拼命的证明着自己的短暂无价值的生命。同住的人一股汗臭,鼾声四起。等到一切静下来时,又会闻到两个隔间外的厕所里飘来的带点酒气的尿骚味道。
因为他年纪还小,所以给他工作的人一般也并不太为难他。劝他回家的人也大有人在。他只是说,在这里比在家里舒服。就算是睡着热得不行的破房间,就算是每天累到筋疲力尽。
只要努力,总是能赚点小钱的,而一开始身材普通的他,也逐渐有了肌肉。他对离家的自己很满意。
在社会上游荡这几年,他和姐姐还有母亲还保持着一点脆弱的联系。纵使没有多少对家的挂念,有人挂念自己还是很能支撑人坚强生活下去的。
在社会游荡的日子里,他也认识了不少和自己一样的人。正常的人们,只不过有一个不同于主流的性取向的人们。混进他们的交流圈后,他发现了新的来钱方式——那就是做男娼。并不意外,他并没有觉得这个选择有什么不妥。和大学哲院的俊美青年、混迹同性恋酒吧的不羁男孩相比,他这样淳朴但是身材结实的人意外为这个业界注入了新的血液。
他被烟头烫过,被鞭打过——总之能想到的一切他都经历过。他理所当然的这么做,理所当然的拿钱。
转眼之间,他弟弟就进入了高中,他姐姐远嫁他乡,怀上了他的侄儿,他父母两鬓斑白。他几乎成了全职的男娼,不再费力费心的做重体力劳动。不过为了保持身材——他为数不多的卖点——他的运动都在健身房进行。
弟弟一开始就被父亲教育,根本瞧不起这个哥哥;姐姐已经要操心自己的家庭了,对他的问候逐渐稀疏然后消失了。母亲劳累多年终于病倒,而父亲只当作没有他这个儿子。
他得知母亲去世的噩耗时,他正在午夜的楼顶抽烟,看着地上的无数灯光。那时她姐姐的电话,想必是弟弟和父亲不愿意联系他。当然,他们也根本不屑去知晓他的电话号码。
简单的几句话之后,他擦干眼泪,挂断电话。在楼顶天台苦了很久,然后在自己努力买下来的小小一间房里睡着了。
在那之后,他辞去了男娼的工作。他开始只为了自己去寻欢作乐。他约见任何和他有可能的男人,尝试着各种各样的手段。
但是他还是感到空虚。一时的欢愉当然只有空虚在后面等待——没人告诉他这个道理,但是也接近领悟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种午夜里突然睡不着的难受如何去缓解,而手头的存款也越来越少了。
最后,他想到了网上认识的某个人。
最后,他想到了人们常说的,求死来取得欢愉。
最后,他想到,或许这才是解脱吧。
×××
刚见面的时候,他对对方印象不是太好。白皙纤细,举止温柔,甚至有些时候有些害羞。并不是他料想中的那种冷酷中年男子。他甚至觉得对面年纪可能比自己还小。
“你真的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他约见的白皙男子说道,“如果你能确定你想要这个,那我也丝毫不会惧怕一切后果。”
“我就想要这个。”他不善言辞,混迹男人之间的欢场并不能教他多少待人接物的技巧。他挠挠头,修正道:“反正我也没有其他的想要的了。”
劝导是没有用的。他从小到大听劝导不知道听了多少了。倘若真的能轻松听劝,轻松改变自己,他也不会活成这样吧。
仔细想想,那样或者或许会更加痛苦。
白皙男子向他展示过最后会带着他到达极乐的道具。
一管特制迷幻剂,一个安全套,一个可以随意收紧的项圈,还有一根细细的针。他看不清针的材质。
“这是用你一定不知道的物质做出来的针。它只需要刺破你的指尖,生命就会开始流逝。但是却并不是因为毒,而是因为这是生命能量的轮转。”
“我不懂。”
白皙青年说,你不需要懂,一切交给我。
他完全相信眼前这人的话,白皙青年的声音拥有着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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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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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非凡的。这种感觉的依据是,她觉得周围的人都是弱智:既不能聪明到理解毁灭、沉沦的酷,又无法睿智到脑中解开二阶微分。
当然,她也办不到后者。不过她相当以自己的学历自豪。她跳了两级读完了大学,同时也能够理解许多伟大的朋克的伟大之处。
不要把她想成张扬的女性。她长相其实相当普通。当然,衣着打扮和举止也是,平凡到没有任何特色。
就算没有标志的长相和昂贵的奢侈品,我的本质还是我——我是一个非凡思想的人格化。她在办公室用自己毫无特色的白色咖啡杯冲兑速溶咖啡粉末时想到了这一点。
因为工科大学女生稀少,加上自己的大脑非凡的精巧,她还是有过几任男朋友的。有的男朋友纯粹是草包,有的在回想起来的时候会感到恶心,当然也有温文尔雅的优质男大学生。最后一任男友因为毕业之后选择的城市不同,只有分手。
她略微有些记恨提出分手的男友,不过想到自己的工作工资一个月比他多两千多元,似乎也心里平衡一些了。自己作为女人,在倍受歧视的IT业界到达了比男人还要好的位置,更加印证了她的非凡。她无可取代。这么想着,她又轻松些了。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一定不会像是一般人一样,普通的结婚,普通的沦为家庭为中心的妇女。她的非凡应当由最为宝贵的自由与之相称。
所以,婚姻附带的副产品——性生活,就需要自己去寻求解决了。她对于这方面,说实话,有些手足无措。大学时代她的观念相当保守,婚前性行为当然是文化水平较低人群的选择。事到如今,她的确对逝去的青春年华有些后悔。不过她并不会为此神伤多久——作为没有青春的补偿,她所拥有的一切知识与超凡的工作手段都是换不来的。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着自己的幸福也不会是一般人的家庭美满、工作顺利。但是她一开始,的确对于性生活的憧憬完全在正常人的范畴内,没有一点触及异常。她之所以走上自毁的的道路,却是因为一次闺蜜谈话。
“事实上,夫妻生活美满的比例其实也不大。还想着对方长得好看,简直是买彩票的概率。”一个混迹欢场,尚未结婚的人说道。
“可不是嘛。”一个大学毕业就结婚的女同学附和道。
一般这种聚会,她都负责发表单身宣言以及抱怨天杀的男权社会。这一次,她却一言不发,把自己埋进闺蜜家的淡蓝色沙发中。
在这个性解放的现代社会,找到了方法,想要解决问题是很简单的。她不出三个月,就变成了一个不停换着男伴的人。她也尝试了很多刺激的东西。她越发欣喜地发现,自己的感受并不是那种简单的女人,自己并不渴求那种平凡无趣的激情。越是危险的尝试,她越是开心——但是她却一直无法满足。她似乎都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引导自己在这个方向继续狂奔下去。
果然,自我意识是幻觉。果然人类需要一切走向灭亡,歌颂着永远的死神。果然,我有着非凡的感受。
所以在最后,她不可避免地遇到了那个白皙的男子。
“虽然你是这么说。但是,我可不保证你这样的窒息之后还能活过来哦。”
“死了也无所谓。不会让你承担责任的。”她说这话时,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脖子。
“我倒不是害怕法律和国家机器。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
“你看过恰克·帕拉尼克的小说吗?”
“看过啊,不太喜欢。”
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文艺青年的人意外的俗气,读书的品味不怎么样啊。不过,无所谓了。
“这个针式用来做什么的?”她姑且还是在开始之前问道。
“这是……怎么说,我也不太好解释。来自于金刚针奥义的什么法术一类的东西。”
“诶嘿~你还研究这个啊。”
“不研究。别人做完之后给我用的。好像很有效。”
“用来穿刺哪里?”
“指尖。”白皙的青年人笑着说道,“别期待太多啦。”
“我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她最后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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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尔兹先生——他死了。给老盖一个便士吧。
在欲望和痉挛之间,在能量和生存之间,在本质和遗传之间,落下影子。
世界就是这样告终的。
世界就是这样告终的。
世界就是这样告终的。
不是砰的一声而是一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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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怎么期待,他也不会拥有平凡的幸福了。没有人记得他,没有人挂念着他。
她再怎么自命不凡,她也注定一生默默无闻了。没有人记得她,没有人知晓她。
因为这就是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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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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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尸体之后,他回到了自己藏身之处。两根饱尝生命能量的细针开始浮现出红宝石色泽的花纹。男子那一根针的花纹粗糙而且毫无规律,并不美观,像是孩童随意涂抹的红颜料;而女子那一只的花纹复杂得像是洛可可花边,细细的线条在本来就很细的针体上卷着漩涡。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他们的生之花纹和本身朴实无华的金属一同落入了特制的颜料桶中。灵魂的信息素在模拟血液的染料里蕴开,仿佛是滴入清水池的一滴墨水。片刻之后,这桶特制的染料已经成为了和血液等价的液体。无论是傍佛外道的血涂曼荼罗,还是中世纪死灵法师们的血魔法阵,只要是召唤(Evoke)的魔法阵,都可以用它代替鲜血来涂抹。
Lucien拿起一块磁铁,揽起袖子,在颜料桶底将针打捞了起来。然后他走去了盥洗室,洗干净了双手。
突然之间,他抬头看了看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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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这个蛋疼封面又回来了…………
以及我对排版系统意见也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