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

  • 作者: 鸿鹄
  • 更新时间:2016-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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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这东西,古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除非顶好的,否则休想被记着。

就像年年的琼林宴,也就状元能被人名儿。探花榜眼都仿佛一干路人似的杵在边儿上。仿佛他们的功名不值钱似的。

她也是被这个业障纠缠。

要说起她,不得不说她的长姐。

她长姐乃是皇帝膝下最大的公主,锦菖公主。锦菖乃是皇后所生的长女,吃穿用度也有母家接济。加之她母家出生将门,皇帝不得不对她有所偏爱。

于是她被养在了宫外多年。若不是生母诞下了弟弟,还不进宫面见圣上。

“只怕父皇早已全然忘却我了。”她坐在鎏金的旧轿里,看着一路的春色却没兴致。“小姐可说不得丧气话,陛下此番让小姐进宫,便是挂心着小姐。”赶马的小厮在轿帘外接了话。这小姐听着听着便红了脸。

这小厮是她的青梅竹马。当年是家道还殷实时祖父买来的书童。没想着落魄到最后也只剩下这小青年照料着他。这十几个年头下来,两人间也是日渐生情。只是她不敢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也就把心事搁置了……

而那小厮也不是不倾慕小姐。但这样落魄的身家若是迎娶了皇家的公主,皇帝哪里会愿意将公主下嫁于他,倒皇家颜面。此番随小姐进帝都,他也想着谋个一官半职。再不济,能做上些小生意,怎么着也比赶马强。

这一主一仆终于是到了帝都,大门未开,侧门露着条小缝儿,公主被羽林军和教引嬷嬷领了进去。小厮却被拦住了。“不长眼的东西!此处也是你能进就进的?再不走我就废了你!”羽林军把那小厮拦住。“公主可不能回头看外头了。”几个嬷嬷劝住了公主。“陛下召见您已经是皇恩浩荡,切莫再多生事端。”

那厚实的门一落……算是断了……

她母家同是将门,只因外祖父是败军之将,以至于同宗的舅父也都抬不起头来。镇压倭寇无功,母亲也从妃位退回嫔位。而锦菖的母家正是在她母家之后用火枪铁炮平定了海上的战事,册封的册封,嘉赏的嘉赏。她那至德至善的父皇殊不知他的母亲在母家破败的老屋生下她时,锦菖都还未成形。

而她却是万千宠爱的长公主……

“可还有名儿?”皇后吃了快一盏茶,才算是开口问了。她深深地跪着,头也不敢抬。“回娘娘,儿臣名为葵萱。”

皇后瞥了眼殿下的少女。若说锦菖是清秀圆润,那葵萱便是细长飘逸。身着淡紫色的浅纱仿佛是神妃仙子。眉眼也是细长,有些聪明模样。

“葵萱,你可知罪?”皇后用白眼瞥了瞥跪在殿下的葵萱。“回了宫里,便要有宫里的规矩,殊不说你这回宫未见陛下先来见本宫。还这般落魄模样,难不成,你视宫规礼仪为无物?”葵萱一惊,心里暗叫不好。

进门便是教引嬷嬷领了她进来,皇后此时说起宫规制度,摆明了早已和嬷嬷串通好了要来发难。自己位微言轻,若真被安上大不敬的罪名,只怕被杖弊于殿前也无人可救。顿时跪出了一身冷汗,打颤不止……

“妹妹可真是不懂礼仪。”葵萱低头听着,忽然有个嗓音清脆的姑娘接过了皇后咄咄逼人的话茬。听似嗔怪,但那语调里分明是宠溺和戏弄。“虽说妹妹生在坊间,可毕竟是父皇的血脉。父皇口头心头记挂着,哪有人敢怪罪妹妹。”那少女伸手搀起了葵萱。葵萱这才看清了这眉目清秀的青衣女子。

“父皇的心头肉,便是母后的心头肉。我也是日日盼着妹妹能进宫与我作伴。妹妹也是盼着来见父皇母后才不禁失了礼数。外头那些个教引嬷嬷真是该打,到让秀外慧中的妹妹失仪了,该打,该打。”那少女对着皇后莞尔一笑,皇后仿佛掂量着她的话,便体恤了几句葵萱舟车劳顿,打发她下去梳洗休息。

而葵萱下榻的常荷轩,也已经有别人送来的礼品备着了。从珠花到衣裳,甚至花黄胭脂都送了个齐全。可想是个细致的可心人儿。“这些可是皇上派人送来的?”葵萱问了问丫鬟,丫鬟噗嗤一笑,瞥了瞥比她还寒酸的葵萱,说:“皇上哪知道你进了宫。这还不是长公主派人备下的。”“长公主?我与锦菖公主素未谋面啊……”

丫鬟嫌弃地说:“真是忘恩负义,在皇后娘娘那儿,能放你一马的,除了公主,还能有谁。”葵萱大吃一惊。

“原来,她便是锦菖……”

葵萱入住常荷轩后,也是百无聊赖。葵萱虽说有个弟弟,却不怎么待见那小家伙。本把进宫当成面见母亲的机会,谁成想她母亲会难产血崩,一命呜呼。葵萱纵然再怎么肝肠寸断也还是被皇后压着,皇城里哪能哭丧。

而锦菖却处处留心地照应着,价值两人年纪本就相仿,葵萱也处处收声敛气地迎合着锦菖,相处了几日,两人就仿佛亲姐妹似的形影不离。

到了葵萱母亲头七,皇帝为她母亲追加了谥号。葵萱在常荷轩泣不成声。

母亲虽生下弟弟这个皇子,却仍是不能葬入泰陵。如今的妃陵也是顾及着礼部的仪制才得以入葬。而葵萱作为后宫内闱的女子,都不能送灵柩入土。只得呆呆瞧着锦菖和皇帝去了天坛。

葵萱不知道这种滋味儿叫什么,只是默默与锦菖疏远了些。

虽说皇后多番发难,但有锦菖帮衬着,日子也不算太难。在宫里吃穿用度都与外头不同,而天上的月亮却还是一样的明亮一样的圆。葵萱仿佛在月亮上瞧见了两个人,她母亲,和那赶马的小厮……

春去秋来六七年,葵萱也长到了二九。

皇宫本是极少铺张的,皇帝怕隔日丰安城里送来的包子没了馅儿。今日竟召集了不少歌舞伎入宫,四处也灯火辉煌,仿佛要恭迎什么贵客。

今日的葵萱也被皇后亲派的嬷嬷好好熟悉打扮了一番。

皇帝心上有两块心病。一是塞外的蛮夷,二就是葵萱已经快成了老姑娘。算命的先生说定了非要年长的公主先往外嫁。虽说锦菖是名义上的长公主,却敌不过葵萱真真比她大上快十二个月。

于是皇帝就指派了一门亲事,巴不得快快把葵萱嫁出去。

对方是征西的将军,姓马。此外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宫宴上,葵萱就在屏风后头梳妆整齐地等着。锦菖在边儿上,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突然!外头礼乐都停了!皇帝怒不可遏地训斥了一句“放肆”!仿佛外头的将军触了皇帝的逆鳞。葵萱心中一紧,又暗自窃喜。若这“如意郎君”不合皇帝心意,自己也许还能多等上几年。

而一旁的锦菖却坐不住了,走到了屏风外替将军解围去了。

葵萱瞧着锦菖在席间游刃有余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儿……而她瞧着将军远去的宫门外,那殿外的侍卫……竟是她日思夜想的赶马童!

侍卫也瞧见了她,一时间两人都红了眼眶……

这小伙子也算是有心,想尽了办法入宫来。只是不能当个阉人进宫来,也就只好投奔了御林军。虽说瘦弱的他是吃尽了苦头才得以在殿外驻扎,只要离葵萱近上哪怕一尺,他也要拼了性命去争!

只是后宫即便是亲王也不得随意出入,就算是近了大殿,在此站了快三年也就见了葵萱这么一面。那侍卫瞧着屏风后泪眼婆娑的葵萱,咬紧了牙关……

那夜葵萱瞧着天上的月亮,仿佛有些许晦暗。“小姐……小姐!”窗外忽然传来了阵阵呼唤。葵萱听着那熟悉的呼唤,从小轩窗瞥见外头的芭蕉影里仿佛有个男人。万幸葵萱不受人待见,丫鬟也是寥寥几人。入夜了,也被她遣散了。

“灿源?”葵萱挑起一盏灯笼,往那芭蕉影里走去。那侍卫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衣裳,打扮成了宦官的模样蒙混进了常荷轩。

等了这些年,终于算是有个故人能叙叙旧了。那一夜,两人在芭蕉叶里聊得不知东方既白。

自从有了这次私会葵萱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总觉得身边有了可靠的人,似乎寒夜漫长的日子也有了些盼头。她等着,只要锦菖嫁出去,她便可以向父皇提亲。父皇不待见她,大约不会多过问下嫁到了什么人家。

“你等我,我必定把你明媒正娶进我任家。”任灿源把一个镯子放在了她手上。上头的黄金和翡翠皆是顶好的成色,看来这个彩礼他花了不少心思。葵萱依偎在他怀里。笑着说:“我等你。”

“此话当真?”朱鹭宫中,皇后瞧着外头的太监,用银甲敲着茶几。“花房的花匠早就来报,说是常荷轩的芭蕉不知怎么枯黄了一些。老奴仔细去瞧了,仿佛是有人踩踏。”“有人踩踏?”皇后转了转眼睛。

“别作声即可。”

“公主,公主!”葵萱看着芭蕉里的人影儿,急匆匆地从常荷轩出来。跑到了门前突然暗叫不好!任灿源向来只叫她“小姐”!刚一定睛!两个嬷嬷立刻死死把她擒住了!那芭蕉里的人影竟然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太监!

透过小轩窗瞧见了外头的火把。一个浑身血迹的男人被拖了出去!他被暴打得面目全非,虽然体无完肤,可是看体型摆明了是任灿源……

拖走他的,是慎刑司……

“不要脸的东西!”勤政殿上,她父皇把手上的手钏打在了她脸上!“你母亲乃是大家闺秀!而你!倒尽了皇家的颜面!”小厮丫鬟跪了一排,龙颜动怒谁敢当。葵萱看着那串绯红的珠子,记起了那是母亲和父皇的定情信物。

母亲至死都没有搁置,百般留在父皇身边做个念想……

就这么扔了。就这么断了。就这么散了。散了一地。

“父皇消消气。”锦菖强挤着微笑,拿了茶盏给皇帝。“葵萱还年幼,万事还有许多不懂之处。出这样的事儿,也是儿臣没有好生教妹妹。父皇若要罚,还请罚儿臣教导不善!”锦菖护在葵萱面前深深地一跪拜!

葵萱瞥了瞥锦菖,心里不是滋味儿。只是冷冷呆看着那串手钏。“锦菖……”皇后使了个眼色。锦菖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好尴尬地接过话茬儿:“这样说起来,也是臣妾的不是,作为皇后没能叫好子女。反而惹皇上生气……”“父皇舐犊情深,想必不会重罚妹妹。母后也请宽心吧。”锦菖立刻开口转了话锋。

皇后心里满是牢骚,但碍着在皇帝面前不好发作。只能恶狠狠地瞥了瞥葵萱。

最后就罚葵萱抄诵十遍女德草草了事了。葵萱在常荷轩边呆呆瞧着远处的飞鸟。夜里有御林军巡夜。月亮已经剩下雕花间破碎的残片了……

“天赐绒羽御风起,不知肆意多可惜。”葵萱把笔墨放下。正好这时锦菖推门进来:“愿与长空相搏击,只笑扶摇奈何疾。”锦菖总是能说出这样满是朝气的话来。“姐姐。”葵萱心不在焉地请了万安。“你不需心焦。这几日我已经替你打点了。虽说那后生在慎刑司吃了些苦头,但已经被我移到了暴室。再做两日苦力,马将军就会带胡马来宫里。介时我拜托马将军带他去御西关,虽说苦了点儿,但能混个一官半职也是好的。”

“姐姐……”葵萱猛地跪倒在地。深深磕了个头。“你快起来!只是一样你定得答应我。在他功成名就归来之前,你必须极力克制,千万不能让父皇看出还藕断丝连。”锦菖把那串砸在地上的手钏放在了葵萱手心里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没过几日,马将军进宫面圣。烈马也被安置在了花园里。皇帝铁了心要把葵萱送出去。就算没锦菖机灵,但马将军毕竟是个戍守万里边关的将军,天高皇帝远的,吹吹枕边风也是好的。

各宫的小主如今算是想起自个儿也算是葵萱的庶母了,送来的珠花琳琅满目。内务府送来华服也是堆满了箱子。看似醍醐灌顶似的明了事理儿,挖空心思对她好。说白了不过太会做人,墙头草似的把不得她快嫁出去,好顺遂了皇上皇后的心意。两头都做足戏份。

这宫里,哪有人能率性还得活。

葵萱也不远梳洗,怕只怕马将军若真走眼看上她了那就真真儿奈何萧郎变路人了。葵萱握着母亲留下的手钏,嗅着上头娘亲的香味儿,就仿佛母亲还在世。她暗暗发愿,只愿马将军瞧不上她。

她就这么草草地去了。虽说是朝北的下席,可回回都少不了她,仿佛是个咒似的,脱不了身。不过席间也没什么人搭理她,迟到不得,但早退也没人异议。

锦菖在屏风后偷偷瞧着。自从上次马将军冲撞了皇帝,她就留起了心眼儿。若出了什么事儿她和葵萱也好有个照应。

席间谈笑风生,皇后养的鹦鹉十分有趣,逗得葵萱都有了几分笑意。不知不觉就聊过了晌午,有些燥热了起来,宫女们便去了蒲扇来扇

正当大家吃酒时,突然四面的烈马仿佛着了魔似的冲着酒席奔来!太监、宫女、各宫小主都大惊失色!其中几匹马一齐向葵萱冲来,乱蹄踩来,正中她的脚踝。她在剧痛中不忘招呼屏风后毫不知情的锦菖快离开。

她在黄灰中抬头一瞧。是马将军在乱马中伸手牵起了锦菖。他们是这样天造地设,他们是这样情投意合……

她毫发无损,却被嘘寒问暖。

她痛彻心扉,但仍无人问津。

葵萱第一次在人前落下泪来,但不是因为脚伤……

她独自回了常荷轩。没有太医来问诊,只来了一个女医来“练练手”。用药酒粗暴地涂抹了几下之后,女医便自顾自离开了。临出门还和门外的宫女抱怨不休,仿佛是不满被她召见耽误了学医。

“竟然戴着麝香珠去见猎马,她到底想害死谁。”女医说得仿佛故意说给她听似的,嚷嚷得极为大声。葵萱听了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母亲那贴身的手钏竟然是麝香珠时,她仿佛被扼住了咽喉般难受,惊恐地喘气了许久,她才狠狠一咬牙!

“您究竟是有多不希望我降生!父皇!”

虽说是早春时节,风还是大。万幸身边没什么侍从,她也就方便去城门送他一程。皇城的城楼真是高,葵萱数着一级又一级地爬,脚踝的伤疼得她在春寒里也浑身发汗,但她没有踌躇。她从墙垣间往外瞧。瞧见马将军的人个个都精神抖擞地回去了御西关。

只有任灿源,戴着镣铐枷锁,在最后被推搡着往前。

他清减了不少。太远了,别的就瞧不清了。走到偏门口时,老远就瞧见他回过头来了。他仿佛在笑?他仿佛在说什么?

葵萱知道,他笃定了自己会为他来送行。他是笑给她看的,他是笑给她看的……

葵萱瘫软在墙垣上,哭号着自语:“我等你……我等你……”

锦菖算是和马将军看对眼了。没过几日婚事便置办起来了。葵萱瞧着皇帝身边的心腹都在锦菖身边来来去去,只是默默装好了母亲的手钏,悄默声放进了那堆成山的贺礼里。

大婚之夜,莫说帝都,哪怕是帝都外的丰安城都连带着一起热闹了起来。即便是宣读诏书的都是亲王。浩浩荡荡的宴席即使是叫花子都吃得心满意足。

却未曾想,当晚马将军竟然连夜赶离了喜宴。喜宴上的人口风紧,没人传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葵萱不担心。她经历过的焦灼,锦菖正在经历。每每想到这儿,葵萱总有风水轮流转的满足。

不到一日,锦菖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她就有这般伶俐,哪怕是皇帝都为她所用。两三日后,她的轿辇就如愿以偿地去了御西关。虽说最终还是救了马将军回来,但看着她舟车劳顿的模样,葵萱还是挺满意的。

“妹妹。你且听我说。”锦菖一回城,竟然没随着马将军去马府,而是回了皇城来找她。

“妹妹……你要节哀啊……”

“姐姐什么意思?”葵萱看着锦菖一脸抱歉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她起身时,手上的镯子,让她大惊失色!

锦菖大婚的那一夜,皇城灯火阑珊,城外却是战火纷飞!除却离开了御西关的马将军,皇城里发配去的将士,无人生还。

“他说好了要回来娶我的……他说好了要带我离开皇宫的……我等着呢!我等了这么久……礼儿我都收了呢!”葵萱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只觉得眼前一黑。

仿佛天塌了似的。

等她醒来,窗外仍然是锣鼓喧天。锦菖还是继续做她的马夫人。

而葵萱,只有那放在茶几上,昏厥时不慎碰碎了的玉镯。

说白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葵萱收拾起几件适合自己的衣服珠钗。她早就留心着那几个丫鬟太监没给她脸色看。用剩下的金银细软都打赏了他们。这些没坏心的下人都没染上势利眼的习气。给些赏赐便死心塌地跟着葵萱了。

虽说这些下人不能给她挡皇后的明枪暗箭,但葵萱的眼界和耳风却远胜于前。

皇帝虽然是一国之君,却总是被别人的心思束住,而锦菖最擅长抓皇帝的心思。这次给这个狡黠的公主办的酒宴,加上之前邀马将军入宫的筵席都是皇帝一手打点。虽说开国时轻了服侍徭役,但这两两回的事儿让葵萱看明白了她父皇本就是个好奢侈之徒。

后宫不得干政,锦菖再聪明,也不敢对皇帝的政事过问太多。况且开国时连葵萱都尚未出世,那这个能用九曲心肠把皇帝束缚得死死的高人又是何方神圣?

她让几个学事儿的小太监仔细留心着,那几个皇帝心腹的掌事太监都有什么不寻常的动作。“别的倒没什么,只是陛下日日必吃丰安城里来的包子。前几日,新被赐封号的一个小主正是因为失手摔了丰安城来的包子,陛下在勤政殿懂了大怒。如今那小主还在永巷里舂米呢。”一个小太监的话倒是点醒了葵萱。葵萱小时到也听闻过父皇曾和一位叫白河主人的高人设下赌局。虽说不知道赌了何物,但看来这白河主人来头不小。

之前算她和锦菖该由她先出嫁的半仙,就号称是白河主人的关门弟子。看来这包子大概是内有乾坤。说不准是白河主人的暗示都在那包子里。里头有他带进宫来的密信也不是不可能。葵萱瞧了瞧窗外被拔了个干净的芭蕉。让那些下人退下了。

“都还给你。”

“宫外有时疫?”皇后敲着茶盏,没有多言语。

几日前御西关外的时疫被锦菖给的方子治了个七七八八。没了到没过几日竟然扩散到了丰安城内。虽说有先前医治的经验。但也不是一时就能治好这毛病。

“丰安城的东西还在送进来?”皇后听着掌事太监的话,手上的茶盏都喝不下去了。掌事太监战战兢兢地说:“陛下每日必吃丰安城里送来的包子,老奴也没办法……”“这百病从口入,这可使不得。”皇后转了转眼神,吩咐御膳房备下了包子,换下了丰安城里送来的。

“皇后让御膳房备下了包子了?”葵萱得意地一笑。她让几个宫女和太监把这件事儿传了出去,没经几个快嘴便传到了皇后耳朵里。“随她去即可,你拿些金银细软去给御膳房的师傅,让他们把包子个个包的皮薄馅儿多。要让父皇吃得美美地才好。”葵萱瞧着手上的茶盏,吃尽了那一盏。

皇帝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还自以为有了城外送来的包子就能体恤民情。而这几日的包子个个皮包馅儿大,他想着是宫外的心腹要把平安的讯息告知他,宫里也畏惧着这时疫,此时的物价水涨船高,日常的花销更本不够三宫六院的开销。加之锦菖有了身孕,丰安城里一片死气沉沉,送去马府的药膳也是一大笔银子。

皇帝合计着既然宫外头没什么重灾,索性就取了赈灾用的银子来应一时之急。皇后也是懂得皇帝的心思,于是这些银两一早便盘活了。她也是担心着锦菖在宫外会有什么不测,于是什么金贵药品都往马府送。这一送就是两个多月。等到丰安城的往生岗外都堆起死尸来时,葵萱放下了刚缝好的锦囊,写了个条子塞进去,笑着说:“时候到了。”

皇城的大门前堵满了各地的难民,老弱病残孕一应俱全。在城外哭号着苍天无眼。朝中的大臣平日里都附和着皇帝的心意说着皇上如何英明,如今东窗事发却一个比一个安静。死尸似的直挺挺看着皇帝。皇帝一摔奏折,灰溜溜地回了后宫。

这下皇帝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众怒难犯了。自己只是一时不留心罢了,如今却这般失掉民心。这种时候本来还有锦菖给他出出主意,难怪算命的说准了要大女儿先嫁,他着实是后悔这么早早把锦菖嫁出去。

而平日里闷声不响的葵萱却在这时来请安了。皇帝本来想打发她算了,没料到她竟然说有法子对付眼前的难民。“父皇,眼前的事儿说难办,其实也不难办。若说有过错,只需要不将这个帽子扣在您头上,就什么都不要紧。”葵萱仿佛打哑谜似的暗示着皇帝。“有话你但说无妨。”皇帝瞧了瞧出落得齐整的葵萱,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了。

“父皇之所以认为外头时局安定可是因为丰安城里送来的包子?”葵萱瞄了瞄眼神飘忽的皇帝,笃定自己的揣测是对上了路子。“这后宫中的东西,都由皇后娘娘一手操持。于是送到父皇这儿的东西,也造就经了皇后娘娘之手。”“你的意思是,朕吃到的包子,早就被掉包了?”皇帝大惊失色。

“葵萱这儿还有一物想献于父皇。这是葵萱托母家的姐妹从白河主人那儿求来的锦囊,愿能帮父皇度过此劫。”皇帝瞧了瞧她手上的锦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当年也是这小小的锦囊让他坐上了现在的位子,皇帝遣散了下人,打开锦囊一瞧。

里头是一张黄纸,上书一首张华的永怀赋。

嗟夫!天道幽昧,差错缪于参差。

于是这回的帽子就扣在了皇后头上。皇帝本就和几宫娘娘只是利聚而聚。就像葵萱的母亲,这样的棋子,封宫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虽说皇后的母家是将门,可内韦的事儿又怎么敢过问。加之皇帝身边有葵萱的母家和马家两家做心腹,他们也不敢造次。

本以为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过了不到两日,皇帝在早朝上突然昏厥了。请了太医来问诊才知道是虚透了身子。葵萱验过丰安城里来的包子,里头都是温补的上成药,好生调理着皇帝的身子。包子被换了这么两个多月,里面的馅儿,葵萱也早就叮嘱过主厨了……

皇帝也只知道木耳爽口,绿豆清凉,蒲陶甘甜。却没有口忌。

殊不知,百祸从口出,百病从口入。

至今也就葵萱的弟弟这么一个皇子,难怪年年要征召新的才人入宫。看着那花儿似的面孔,大约皇帝也忘了自己早就不是英勇潇洒的少年了。而他那腐朽之身,哪里还能让女子诞育子嗣。

葵萱不着急,她知道,有人比她更着急。

果不其然,不到三日,锦菖便挺着肚子来找她了。

最不过是为了救她那母亲罢了。葵萱也是敲着茶盏,说:“我也不是那样铁石心肠的人。父皇的身子咱们都知道。日后必定是葵笙登基。你母家显赫,又嫁于马荣这样的将军。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儿……”锦菖听完便跪下行了大礼:“还请妹妹指条明路,我照做就是了。”“妹妹?”葵萱仿佛是听了什么笑话。

“日后在马府里,有的是日子让你叫姐姐。”

虽说马荣是一百个不肯。但是敌不过锦菖的泪眼婆娑。“你莫怕,你的妾,只在名义。”“我懂。我懂。”锦菖收起了大红的衣裳。选了件玫红的,最后一回进宫,去了了这段孽。

丰安城的人都恨极了皇帝,这天灾人祸的已经磨灭掉他们对皇恩的最后一点儿敬意。这丰安城的包子,只怕是再也进不了皇帝口了。葵萱把一包馒头给了锦菖,让她带去面见圣上。“你别多问,我也不诓你。只需带着进去,父皇不会再罪责你母亲,也不会让她随葬。等日后葵笙登基。我会给你母亲一条出路。只是来日你的孩儿降生,无论是男是女,马家的长子,终究是在我肚子里。你可知晓了?”锦菖深深一蹙眉,深深一蹙眉。

最后咬牙,答应了。

等到先帝驾崩。新帝继位。

葵萱的母亲便是圣母皇太后。妥妥地迁入了泰陵。而锦菖的母亲,只是个名存实亡的母后皇太后罢了。被迁到了冷清的庙堂,沦落到孤清一人。“我多恨哪……我多恨哪……”昔日的皇后在寒风里瞧着面前一身正红大氅的葵萱公主。

“我当初就该在你母亲的汤药里下足了蟹爪!就不该让你们降生!”皇后披散着灰白的头发,仿佛失心疯般地不断诅咒着葵萱。

新帝登基,锦菖的母家就被查抄了个一干二净。同样是对付倭寇,既然自家也有这个本事,何必还留着非我族者。查抄完的家产全都用来赈灾。新帝一下就成了明君。

锦上添花无人记,当然要雪中送炭才能被记一生啊。

“不急,你再恨我你也走不出这庙堂。”葵萱看着趴在面前的皇后,悠闲地吃着手里的茶。这最后一面就像第一次见面似的。

“可你的女儿,还在我身边儿呢。”

没过几日,城里的半仙又被请去给葵萱选日子去了。

葵萱给自己,甚至给孩儿谋上个名分。风风光光地被抬进了马府,而她手上的龙凤镯,仿佛是碎了,又再镶金镶回来似的。就像她这一生,被嫡庶尊卑给拘住了,却又能翻过身来,平步青云。

马府门前算命的半仙儿不屑地笑着:“我就说该是年纪长的先嫁出去。到头来,还不是她是正房。”



PS:多谢各位衣食父母多加照付。还望各位贤者打分。多谢各位了。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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