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赶赴大感业寺，路上想着圣人的豪言壮语，只道这哪是什么“天数若是”？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就应该保重龙体，亲什么征？说到底，圣人是跟死了二十年的李淳风怄气，非得要亲自证明李淳风预言在他身上的“身首异处”是错的！还错得离谱！
天师拦不住，只能找那个人。
天后凤凰苓在大感业寺进香，为大唐祈福，为百姓祈福。
裴宣忽然回过神来！
啧！圣人一意孤行，就是觑准天后不在宫中啊！
来到大感业寺，过几扇朱漆大门，群臣在主殿拜见天后。
听完禀报，凤凰苓轻轻一笑，“没人能劝住吗？”
裴宣摇头，“劝不动。”
凤凰苓又问：“袁天师没来吗？”
裴宣道：“没来。”
凤凰苓背过身去，不发一言。
裴宣即叫来礼部侍郎崔铮，小声道：“赶快去请天师。”
崔铮答应一声，急急去了，坐在马车里喋喋不休，“他妈的，能折腾死个人！”
赶到天师府，这厮不说正事，先让袁本道给他一碗茶喝了。
袁本道微微笑着，也不急。
崔铮偷偷瞄了一眼，狐疑道：“天师，都什么时候了？还笑？您是真的没心没肺吗？”
袁本道笑道：“崔侍郎没有和右相一起去见天后吗？”
“见驾。”崔铮纠正，“二圣！”忽又道：“不是……您都知道了，怎么还不慌不忙的？”
袁本道一甩拂尘，笑道：“慌得很，在调整。”
崔铮催道：“快点快点，我的马车没那么慢，时间久了，就是天师怠慢了。”
袁本道笑道：“我又不胖，能带慢多少？”
“哎哟！”崔铮怕了，把袁本道拉上马车，劝道，“天师，我猜天后还在晾着右相那帮人呢，您到了寺里就别笑了，贼刺眼。”
看到熟悉的马车过来，李宝簪收了纸鹤，凝神屏息。
主殿里，披着红罗长裙的天后看见大唐天师慢悠悠地走来，很隐蔽地摆了摆手，待群臣退出去，微微一笑，问道：“袁天师的算术比诸令师李淳风如何？”
不问苍生问鬼神。袁本道看了眼护卫在一侧的风云神机副统领，“尚差三分。”
凤凰苓笑道：“那就是差不多。你老实说，陛下此去真回不得？”
袁本道答道：“贫道不能说。”
凤凰苓又道：“天师能帮我卜一卦吗？”
袁本道摇头，“不能。”
凤凰苓背身负手，“那就烦请天师起阵，保圣人龙体安然回返。”
袁本道皱眉，“天后不回去劝劝圣人吗？”
凤凰苓斜眼轻笑，“后宫不得干政，天师是觉得我应该僭越吗？”
群臣散去，凤凰苓看着身边的风云神机副统领，突然伸手一勾对方的下巴，“圣人御驾亲征，太史神龙随扈，风云神机交由你负责，终于能摆脱妖妇了，很开心吧？”
楚别君一身劲装，英气逼人，抬手轻轻地拨开凤凰苓的爪子，“圣人亲征，凶险难料，臣诚惶诚恐，切盼圣人得胜归来。”
凤凰苓闻了闻摸过楚别君下巴的指尖，“若是有个闪失，吴王起兵攻我，你会保护我吗？”
“无聊！”楚别君抛下一句，转身疾走。
出了大殿，不知转了几道，楚别君来到寺中僻静无人之处，骂道：“妖妇！”
“又见面了。”
忽来一语，吓人一跳。
楚别君转身看到一人白衣白发，立在出口处，暗暗骂了一句，蹙眉道：“何人？”
李宝簪笑道：“大美人真是贵人多忘事。”说着指了指脸上的面具。
楚别君别过头去，懒得多看。
李宝簪又道：“盗天子原来是天后近卫，真稀奇。”
楚别君扭头瞪着眼前的浪子，“我不知道你在放什么屁，赶紧滚，不然灭了你！”
李宝簪道：“为我这样的人惊动圣驾，值得吗？”
的确不值得，楚别君压着嗓音道：“你想干什么？”
李宝簪道：“就问一句话。”
“问！”
李宝簪道：“你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嗯？
楚别君意外得很，双眉一蹙，“反正不喜欢你！滚！”
“看来你跟我一样，都喜欢女人。”
楚别君当即警觉，“你偷看我？”
李宝簪道：“你又没有脱衣服，我怎么偷看？”
“你……”
李宝簪不怕楚别君瞪眼，“我俩如此聊得来，可见很般配。”
楚别君眼前发黑，“别逼我，不然动起刀兵，阉了你！”
李宝簪歪头笑道：“好凶。”
“你！”楚别君冷喝一声，左手握刀一堆，挡住李宝簪的视线。
李宝簪道：“看到我这张面具没有？”
摸摸摸！
楚别君受不了，喝道：“没看到！快滚！”
李宝簪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太凶，不然我就去戳穿盗天子的身份，看那个天后怎么应付。”
骤然，楚别君杀气一凛，“我一定要杀你，你躲不掉。”
李宝簪再进一步，“天后近卫跑去偷柳家的夜明珠，不合情理。”
“找死！”
“哟，后会有期！”
“天真！”楚别君踏开发誓只为一人踏开的“仙人步”——狂追！
这俩人的轻功称得上是当世有双，一个跑，一个追，一个潇洒恣意，一个杀气腾腾，很快就追逐到乐游原上。
李宝簪落地急停，故意背着身。
楚别君追至，不管三七二十一，春雪刀铮然出鞘！
尚有一步之遥，李宝簪转身——露出本来面目。
“喔！”楚别君猝不及防，吓得大叫一声，横刀挡在胸前，右脚急刹！
李宝簪拧着双眉，“我很丑吗？”
楚别君毫无抵抗之力，心中莫名，“你长得像个女人，我以为是鬼。”
李宝簪笑道：“堂堂风云神机副统领也会怕鬼？”
楚别君失魂落魄，语气软了许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李宝簪忽道：“你听过‘风白’这个名字吗？”
“我只听过枫林枫木枫叶……”楚别君甚不耐烦，忽又道，“对了！还有枫鬼！”
李宝簪想不通楚别君为何会突然软了，“你就是风白。”
“风你妈！”楚别君恼道，“这次不跟你计较，莫再纠缠！”
李宝簪笑道：“你很快就会亲自来见我。”
楚别君伸手一指，“太阳是在落下去，不是升起来。”
李宝簪刚想开口，却见楚别君已掉头飞纵而去，笑了笑，掠上乐游原最高处，俯瞰长安城。
眼下的城在曾是他那绝代风流的阿爷风光无限的地方。
那时的李淳风只要在人群中走过，就能像他现在这般成为长安城站得最高的人，受到万众瞩目。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取了李伏芝的项上人头，眼底下的城还会叫长安吗？
步下乐游原，李宝簪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大师兄袁本道和可能也在天师府里的风白郎君，终究打消了冒险的念头。
回到西市钟情巷，好巧不巧，李宝簪正撞见一名挑着柴火的大汉在朝玉琼花的豆垆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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