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簪进入徽州,恰逢惊蛰。
春雨淅沥,雷声乍动。
好梦留客睡客栈的柜台里,前一刻还愁眉苦脸的掌柜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容,殷勤问道:“客官,要住店啊?”说完,不经意地打量了来客一眼。
白发,别刀,负剑,戴着面具,鬼一样的人,阴森森的。
李宝簪低头看了眼,点了点头。
掌柜满脸堆笑,“哟!不巧了客官,只有一间上房了。”
李宝簪进来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霉湿味,知道这里客少,闻言回道:“那就上房,多少钱?”
掌柜眼冒喜色,朗声叫道:“好勒!十文钱!押金一文!管两餐。客官若是想吃的好些,就到大堂来。”
李宝簪排开十一枚铜钱。
掌柜一眼就看出文钱大小不对,拿起一枚细看,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啧了一声,“你这个是五百年前的通宝,不能在本朝流通啊,收收收回去!”
五百年前?
李宝簪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初见神仙师尊时,神仙师尊好像就说什么五百年终于有人来陪她的话,闭眼深呼吸一下,“五百年前的通宝也不值钱吗?”
掌柜嘴一啜,细看铜币上的字,确认是五百年前那个乱世的稀有古币,一咽喉咙,按住激动道:“也不知是真是假,最好再多些,回头就算不值钱,也能当废铜烂铁卖。”
李宝簪身上还有黄金银锭,不在乎被坑,又排开十一枚铜钱,撒谎道:“只有这么多了。”
“够了够了!”掌柜占了个大便宜,笑得合不拢嘴,“跟我来,我带你去客房。”
来到二楼上房,挺大的一间,仍是散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李宝簪也不管,坐到床上试了试,很舒服,久违的熟悉感。
掌柜越发觉得李宝簪古怪——戴着面具,神神秘秘,花钱用五百年前的古币,眼下又活像没睡过床似的!
莫非……眼前这个看不到脸的人竟是活了五百年以上的鬼怪?
“客官!您先歇着,小人先下去了,这段时间杂事多,呵呵。”掌柜自己吓自己,借口开溜。
李宝簪哎了一声,叫住掌柜道:“掌柜的,我问一个事,不知方便吗?”
掌柜一个激灵,头皮发麻,笑道:“方便,方便。”
李宝簪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在路上听到有人说盗天子要去柳府拿走什么宝贝,有一搭没一搭的,挠心,正好逮着掌柜殷勤,顺便打听。
问闲事那肯定就不是鬼怪了!
掌柜胆气一壮,扬眉道:“客官要问这个,可是问对人了!”
李宝簪笑了笑,“愿闻其详。”
听掌柜眉飞色舞说完,李宝簪大概理顺了来龙去脉——所谓柳府,乃是城南柳菊舒家,这柳菊舒家中藏宝无数,尤以一颗天山的莲香夜明珠最为珍贵。遗憾的是,因柳菊舒为富不仁,盗天子于七日前发出“盗帖”,定在惊蛰也就是今夜取宝,而且更气人的是,这盗天子似乎有绝对的把握,给了七天时间让柳菊舒请人保护。
李宝簪问道:“盗天子是谁?”
掌柜笑道:“不是谁,就是盗天子,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李宝簪又问道:“柳家请了什么好手保护?有用吗?”
掌柜嗤一声,“有个屁用。仙殿楼还张贴着柳家的悬赏令呢,到现在也没见谁敢揭了!”
李宝簪道:“是什么悬赏令?”
掌柜道:“谁能擒住盗天子,柳菊舒就给这个人一百两黄金!”
李宝簪笑道:“看来大家都钦佩盗天子的义举,所以都互相谦让。”
“话不能这么说。”掌柜仰慕盗天子劫富济贫侠肝义胆,听不得李宝簪阴阳怪气,“你不知道盗天子的神技,至今为止,盗天子从未失手过一次!”
李宝簪笑道:“我去揭了悬赏令,他恐怕就要束手就擒了。”
“哎!你是站哪边的?”许是受够了柳家人的脸色,掌柜不满李宝簪有意针对,“你别使坏啊,不然大家恨你一辈子!”
“被很多人记恨一辈子,想必是很恐怖的事。”李宝簪笑道,“我还是好好休息一阵,明天好赶路。”
掌柜松了一口气,“对咯,这才是正事。”
送走掌柜,李宝簪摘掉面具淡淡笑了笑,心想得罪一个人很容易,一个人受到刺激后翻脸也很快。
盗天子?
难得碰上一件有趣的事,李宝簪稍作整顿,下楼问掌柜要了一把伞,出门去了。
掌柜使劲地把三尺不到的上身从柜台里伸出来,看着撑伞慢行的背影,恼道:“这厮要去坏事!”
来到仙殿楼外,李宝簪果然看到一张悬赏令。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
两个人都披着蓑衣,显然也是刚到。
李宝簪抢在脸上有一道刀痕的人前面揭了悬赏令。
刀痕似乎很吃惊,又很愤怒,猛地伸出右手,蛮横道:“给我!”
李宝簪摇摇头,“抱歉,我要拿它换一百两黄金。”
刀痕恼道:“要钱不要命是吧?”
李宝簪摇摇头,“你恐怕还要不了我的命。”
第二个人伸手拦住刀痕,“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李宝簪道:“梁丘行著,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第二个人道:“鄙人也是复姓……”
“太史神龙?”李宝簪猝然抢过话头。
重返中原,人物皆非,除了年长的故人外,李宝簪甚至没有把握能认出念念不忘的风白郎君,此时竟脱口说出“太史神龙”四个字,却不知有何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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