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就驶离徽州。
赶车人戴着一张面具，胸前峰峦高耸，因行车颠簸起伏得厉害。
才出徽州地界，女子突然停车，蹙眉喝道：“哪来的瞎眼野秃，敢拦老娘的车！”
闻骂，早就站在前路挡道的救苦淫笑道：“淫-妇，你和白发奴勾搭，贫僧都看见了！”
水银一惊，骂道：“贼淫秃！我和姜奴清清白白，尔等休要满口胡沁！”
救难喝道：“呔！你这高叉双腿浪-叫的淫-妇！你还不认！”
越说越离谱，水银怒道：“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反正轮不到你们操！”
“这可由不得你！”救苦阴狠一笑，“柳大善人对你不薄，你却勾搭白发奴盗取夜明珠，其罪当死！”
水银骂道：“我死你妈呢！凭你们就想动我？”
闻言，救苦瞧了眼车厢前窗，料得李宝簪就在里面，神气道：“你也别仗着白发奴在这里淫叫！那白发奴趁我等不备占了便宜，现如今我等有备而来，又有你这淫-妇拖累，他……哼，算个屁啊！”
救难接着道：“淫-妇，你若好生伺候我等，我等且饶你不死！”
水银骂不过淫僧，恼道：“姜奴，我说不过他们！”
车厢里，李宝簪淡淡出语，“四位大师饥渴，何不串在一起呢？”
“哈哈哈！”水银阅人无数，懂得内涵，仰头大笑。
救苦似乎也懂，骂道：“操你个龟孙，滚下车来，别让女人替你挡着！”
话音甫落，五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撩开前窗帘子，随后露出一张面具。
李宝簪从车厢里出来，淡淡道：“吃一堑，长一智。四位在我手底下吃过亏，为何还来招惹？”
救苦冷笑道：“你只会耍些障眼的把戏骗骗柳大善人，有何能耐！”
救难道：“不错，把牛皮吹上天，还是让盗天子得手了！”
救苦又道：“你让我等在柳大善人面前丢尽脸面，现在又勾搭这荡-妇，死期已到！”
大慈即双手合十，唱道：“阿弥陀佛！”
大悲也双手合十，唱道：“罪过罪过。”
“哈哈哈，哈哈哈……”打马离开，水银大笑不止，终于笑够，含泪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姜奴，你下手太狠了吧？”
李宝簪淡淡道：“留下根基，他们转头就会去祸害良家妇女。”
水银道：“既是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杀了？”
李宝簪道：“我佛慈悲。”
“哈哈。”水银忍不住又笑，罢了叹道，“哪里都有老鼠屎。”
李宝簪道：“的确，有些地方又特别多。”
过襄阳，入均州，来到武当地界。
三十年前，李淳风拜访武当，惊动满山道士，就连脾气乖张的掌教洪洗叶都亲自下山迎接。
李宝簪说起这件事，问水银是否也了解。
水银那时还没出生，却是听过这桩旧事的，笑道：“老天师天命风流，美貌应不亚于姜奴，惊动满山道士岂非简简单单？如不信，姜奴摘掉面具上山瞧瞧，看是不是也要惊动满山道士。”
李宝簪笑道：“你这绝对是馊主意，我上山可就不是惊动满山道士了，而是吓死满山道士。”
水银不知其中根源，红着脸道：“才不是馊主意。”
李宝簪话锋一转，“武当收女弟子，阿银就在此处出家修道，如何？”
“啊！”水银大吃一惊，猛地摘掉面具，脸上写着十万个不愿意，“我，我……我送你到岐山，再再再说，啊。”
李宝簪抬手向前一指，“慌什么？我还要你赶车呢。”
“驾！”水银早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闻言赶忙喝驾急驱。
李宝簪在车厢里道：“阿银，去金州。”
“金州？”水银大感意外，“不去商州吗？要到岐山，走商州入京最近。”
李宝簪道：“不听话就送你上武当。”
“就去金州！”水银不敢多嘴，驱车直入金州，绕开西京长安，进入岐山。
来到算天峰下，水银好像明白了，试探着问道：“姜奴，你来岐山就是为了拜祭老天师吗？”
李宝簪道：“我来拜祭先考。”
水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哦，姜奴也是岐山人氏吗？世伯也葬在算天峰下吗？”
李宝簪点点头，带着懵懵懂懂的小女人来到李淳风墓前。
直到此时，水银才瞪着一对杏眼惶然道：“姜姜奴，你，你，是……老天……”
“嗯。”李宝簪颔首。
“啊！”水银惊呼一声，转身走出数步，慌里慌张，又羞又恼，“姜奴，我，我身份……那个，不合适……”
李宝簪跪在墓前道：“阿爷，待事情结束，不孝子再来磕头。”
一旁，水银把话都听了进去，见李宝簪走近，有些无所适从，“原原来你是老天师的儿子，怪不得这般好看。我记得老天……不对，老天师虽说天命风流，可他洁身自爱，并不风流啊。”
李宝簪道：“怎么，留着你我就不洁身自爱了？”
“啊呀。”水银慌得不行，岔开话道，“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李宝簪道：“我会在此守墓半年，饮食之类，露水野果，能填肚子就行，你来张罗，行吗？”
“行！”水银只管答应，只要姜奴不赶她走，有什么不行的呢？
李宝簪又道：“你可以大鱼大肉，无须顾忌。”
水银猛地撇开头，许久才道：“我，我陪你守。”
李宝簪道：“瘦得皮包骨可不要怨我。”
闻言，水银扭过头来，忽地贴在姜奴身上，喜不自禁。
李宝簪简单搭了一间茅屋，他不睡，专给水银睡觉用，每夜听到水银翻来覆去，刚开始以为是对方想要他陪，又不敢开口，为此失眠，后来才突然想通。
寒食苦雨。
过午，李宝簪忽然问道：“阿银，你过惯了富贵生活，怎会有如此决心，来陪一个将死之人吃苦？”
水银以为姜奴是要赶她走，惶然道：“不知道是哪个老先生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李宝簪问道：“你闻了什么道？千万别说是我那几句大道理。”
水银道：“不是。”
李宝簪道：“那是什么？”
水银道：“你。”
“我？”李宝簪故作惊讶。
“嗯。”水银一点头，“没有你，我不会醒，就算醒了也会躺回去继续睡。”
清明过后，一日，水银从外面取食回来，神色明显不对。
“怎么，又跟别人吵架了？”
持家妇人，鸡毛蒜皮，总有口水仗，水银支吾道：“没，没有啊。”
李宝簪笑道：“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若是的话，尽管说出来，我自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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