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苑已经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在那本卷宗上。从查令街三十三号回来后,木子苑就一直没有休息,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本卷宗上。
她的眉头时而凑到一块。那是一种见到肮脏和不洁事物的厌恶之情。
她一头扎进了卷宗中,一页一页地翻看泛黄的卷宗。有时,她还会向前翻,寻找遗漏的相关联的线索。
她是那样一副全心投入,高度关注的样子。
封可言醒来时,天色已经微明。木子苑趴在桌上,双眼紧闭,伴着长长的呼吸声,在深深地熟睡。随着那深沉的呼吸声,她瘦弱的肩膀有节奏地耸动着。
封可言站起身来,走了过去,轻轻地把她抱到了床上。
她在床上由平躺转为侧卧,双腿蜷缩在一起,这是她感觉最安全,最舒服的姿势。
封可言拿过那本厚厚的卷宗,坐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看。
从这本卷宗来看,这是一桩证据确凿的案件。几千万的资金从公司的企业账户上,转到了木子苑的个人账户上。这一点有转账凭证和银行的流水单据可以证明。警察做了大量的调查来坐实这一结论。木子苑的个人账户上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几千万的资金。那些钱在木子苑的个人账户上待了一天时间也还不到,就被人分批从几家银行取走了。取走这些钱的人留下的签名是木子苑的笔迹,携带的是木子苑的个人身份证明。据警察询问的银行职员回忆,来取钱的人是一个女子,跟身份证上木子苑的相貌很像。警察也同样调查了安洁和隋波,这两个人一个是木子苑的主管,一个是公司的经理。他们装出一份惊讶的样子,一口咬定说木子苑是在这笔几千万的交易完成后的第二天离职的。这恰恰说明,正是木子苑侵吞了银行的几千万巨额资金,然后找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
封可言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很明显的,安洁和隋波在木子苑的离职时间上出了假证。木子苑不是在那几千万资金转移到她的个人账户上之后离开的,而是在那之前。木子苑的离职,给了安洁和隋波可乘之机,安洁和隋波发现这是一个侵吞公司财产并栽赃给木子苑的绝好机会。
人可以利欲熏心到何种程度才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封可言绝想不到人的内心可以黑暗到如此地步。他不停地摇着 头,感叹人心之险恶。
他知道,想要给这样一桩案件翻案会有多困难。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了木子苑。证据很完美,没有什么漏洞。安洁和隋波为了侵吞这几千万的金钱,构思和完善了每一个 细节。由其在木子苑的离职时间这一点上,安洁和隋波的证言很有说服力。而这一点,除非安洁和隋波证实木子苑是在巨额资金进入木子苑账户前离开的,而他们二人最不可能做的就是这件事。
是谁从银行分批取走了那些钱呢?卷宗中银行职员的笔录是有记载的。据银行职员回忆,那是一个跟木子苑长的很像的人。如果银行安装有摄像头的话,还可以看一看那人的影像,看一看那个冒充木子苑取走巨额存款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天已经大亮了。封可言腰酸背痛,双眼干涩。他站起身来,活动四肢,做两下柔软运动。
那边的木子苑翻了个身,睁开了双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还是要再睡会儿,这几天的心神耗费很多。”封可言走到好的跟前,用手指去刮她的鼻子。
她的眼里细细的都是血丝。
“你还不是一样,怎么样,可发现了什么线索?”
封可言拉着木子苑在桌边坐下了。
“安洁是个怎样的人?”
木子苑凝眉想了想。
“她是一个野心勃勃,拥有极端进取心的人。她太渴望攫取地位和财富,并为之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曾经,我在刚进公司的时候,她的热情和坚韧深深激励了我。只不过,她太执着于成功了,为此可以不择手段。这也是我和她越走越远的原因。”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交恶的?”
“我进了公司一段时间,嗯,差不多是一年以后,我们之间的还算亲密的关系出现了裂痕。我是一个无论目标,还是手段都要求正确的人,要用善良的方法去做善良的事,所以不认同她的一些做法。既然我们之间的理念上的差异有如鸿沟, 就只好分开了。”
“再说说安洁的事,你们分开之后,又发生了哪些事?
“在我决议跟她断绝关系后,她还找过我几次,我们甚至短暂地恢复了曾经那种亲密的关系。我试着让她接受我的价值观,而那证明是完全徒劳的。每一个成年人都很难再接受别人的价值观了。我们的关系最终还是破裂了。自那以后,安洁开始处处针对我。我们虽然不住在一起了,但还在一个单位上班。我感受到了她冷酷的,深深的敌意。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她在心底恨我。我不知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仇恨。我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
“她大概是性格扭曲了,才会这样。”封可言说道。
“你跟安洁长得很像吗?”封可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
木子苑点了点头。
“嗯,有那么六七分相似。我们一开始能走到一起,也是因为长得像的缘故。”
“如此来说,是安洁装扮成你的样子,取走了那些钱。”
“如果她刻意打扮一番,总该有个八九分相似,别人将我们认作一人是怎么也不奇怪的。”
“他们盗取了那么大数目的一笔钱,会把那些钱放在自己的家里吗?”封可言凝眉思索着。他并非什么擅长破案的侦探,但他觉得没有什么案件是百分之一百完美的,所有的案件都有破绽可寻。
“如果不放在家里,他们会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木子苑抬头看着封可言。
“如此说,我们要求助一下狐狸了。”
“还有那个竹竿先生史密斯,他为什么认定了你是真正的犯罪嫌疑人呢?难道他对安洁和隋波就没产生过一丝的怀疑吗?”
“这里有一个很大的疑点,就是安洁和隋波的笔录。安洁和隋波可以随意捏造你离开公司的时间。而史密斯那样轻易地就相信了。”
木子苑歪着头想了一想。
“你是说史密斯在庇护安洁和隋波?如果是这样,我们要曝光史密斯滥用职权的事。”
“也许我们可以向地区检察官反映此事。此事未必有效,但还是要试上一试。”
“好吧,那我们去拜访一下地区检察官。向他告发史密斯作奸犯科的事。”
他们实在太缺乏睡眠了。既然事情开始理出了一点头绪,两个人也就安下心睡了一会儿。
这一睡睡到了下午,两个人方陆续醒了过来。
木子苑揉着惺忪的双眼,伸了一个懒腰。
封可言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我知道一家咖啡馆,那儿的咖啡喝起来有一股香草的味道,那的三明治也是一绝。我们养足了精神,接下来该饱餐一顿,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木子苑点了点头。封可言这一提醒,她才觉得似乎已好久没有吃东西了。
“请你先在楼下等我。”
封可言点头下楼,在街角驻足。在他所站的位置,隔了两个街区,可以看到不远处商业集聚区的高楼大厦。
街上的行人不多,天阴阴的,整片的黑云向水泥森林压过来。最近的一块黑云已经覆盖住了城市中最高的建筑金融塔。
一阵嗒嗒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过,一番精心装扮的木子苑走了下来。她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黑色长裤,脚下蹬着五厘米的蓝色高跟鞋。一张脸精致无暇,还涂了淡淡的眼影和唇彩。
在这晦暗的天气里,看到如此亮丽的色彩,一瞬间提振了封可言的精神。
“怎么了?”木子苑看封可言呆呆地望着自己,不解地问。
“很漂亮。”封可言开口说道。
木子苑弯出酒窝,笑了起来。
“地区检察官办公室在哪里?也在查令街吗?”
“不在那里。地区检察官办公室在金融塔旁的水粉巷。”
“水粉巷吗?这听起来可不像一个严肃机构的驻地。”木子苑休息的不错,眼下有心情开玩笑了。
“水粉巷以前确实是烟花之地。检察官办公室选在这种地方,得需要坚定的意志才行。”
“只不过,那里一定守卫森严,我们怎样才能进去?”
“刚刚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以碧波钢铁的名义打了一个电话。”
“碧波钢铁?”
“对,碧波钢铁在黑谭有极大的影响力。他们要见地区检察官,地区检察官没有不见的道理。”
二人在咖啡馆饱餐一顿后,走到了水粉巷。
地区检察官办公室是一栋带有高大穹顶的黑色建筑。在这样一条流光溢彩的街上,这建筑实在过于突兀了些。周边的建筑都是明亮的粉色,绿色。好像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拥着一个黑脸的大汉。
封可言和木子苑停在了黑色大楼的台阶之下。
“我们不能向他透漏真实身份,这会陷我们于不利的境地。”木子苑轻皱了一下眉头。
“嗯。说的是。”
他们走上了漆黑的花岗岩台阶。两个高大的警卫伸出戴白手套的手拦住了他们。
封可言挺直了胸脯,态度不卑不亢。
“我们是碧波钢铁的行政专员,已经打过了电话,有特别的事要见地区检察官。”
两个警卫听说是碧波钢铁来的人,态度和善了许多。
一个警卫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一会儿功夫,从深邃走廊的电梯间里出来一个人。这人一身西服套装,脚步匆匆,来到门口。
“马助理,这两个人是碧波钢铁的人,要见总检察长。”
马助理点了点头。
“请跟我来吧。”
封可言和木子苑跟在了马助理的后面。他们一直上到二楼,停在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后面。
警卫用手指在门楣上轻敲了几下。屋子里一阵凌乱的声音传来,当中还夹杂着娇笑声。屋子里还有别的人。
在敲门声过后,这些声音便停止了。
又过了几秒钟后。
“进。”屋子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助理开门,当先走了进去。
“碧波钢铁的人到了。总检察长。”
宽大的办公桌后,一个穿灰色方格外套的人正襟危坐。他为数不多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打了发蜡,油光锃亮。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犹疑不定。
封可言转头去看书桌侧后方的屏风。刚才的娇笑声明明是在这屋子里传出来的,现在到哪里去了呢?
总检察长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封可言的思绪。
“请坐。”总检察长打了个手势。
封可言和木子苑坐在了两张靠背椅上。
总检察长透过厚厚的眼镜,不动声色地瞧着他们。
“所以,你们这次来是为了公司业务上的事?好像我们近期处理的案件中,并未有涉及碧波钢铁公司的。”
封可言点了点头。
“检察长先生,是这样,今天我们来,是为了一件与本公司业务不甚相关的事,那是一桩腐败案,与你下属的某个检察官有关。碧波钢铁的董事长认为,这样一桩腐败案件如果不能得到处理,一定会影响到滨海气正风清的环境,也会影响到碧波钢铁在滨海长久发展的信心和决心。所以,将这样一桩案件以举报人的身份报告给您,希望您详细调查此案。”
总检察长的眉毛立了起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自己的手下出了这样的事,既让他觉得难堪,又让他觉得震怒。
“居然有这样的事,真是太不像话了。你们放心,如果真出了这样的事,我一定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案子,请你详细说给我听。”
于是,封可言从头开始说起木子苑的案子,以及在这个案子上,史密斯都做了什么。封可言叙述的十分详尽。
总检察长倾耳细听着,不时地皱起眉头。
等到封可言叙述完,总检察长用他厚厚的手掌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真是太过分了,难以想象,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到封可言身上,然后又移到木子苑的身上。
“那么两位是与木子苑认识吗?”
“我们只是碰巧……”封可言想说的是我们只是碰巧知道此事,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
谁知,木子苑却站了起来。
“我就是木子苑。”
总检察长点了点头。
“很好,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会一查到底的。”他那真诚的目光,让封可言和木子苑感到了一束阳光照到身上,暖暖的。
总检察长拿起电话,拨了三个数字。
“叫卫兵进来。”
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荷枪实弹,身穿黑色制服的卫兵走了进来。
总检察长也座位上站起来,目光锁在封可言和木子苑两个人的身上。
屏风后面的娇笑声再次响起,一个红色的人影从屏风后面蹿了出来。
听到那声音,木子苑的脸色变了一变。封可言瞧向她,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那红色的人影站定,瞧她的面目,与木子苑倒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脸颊要更瘦削一点,目光也不是木子苑的那种清澈,而是刀锋一样咄咄逼人。
她的脸上绽放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木子苑,好久不见,我对你很是想念。”听起来倒像是一声老朋友的问候。
“安洁,你……你怎会在这里?”木子苑的脸色倏地一下变了。
听木子苑提到安洁这个名字,封可言的心里一惊。
“我是来帮助检察长破案的。”安洁娇笑一声,还向总检察长抛了个媚眼,“木子苑,你携公司巨款潜逃,这回该还回来了吧?”
“我没有……”木子苑反驳道。
卫兵走到封可言和木子苑两人的近旁。其中一个卫兵开始拉扯木子苑的手臂。
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两个人根本逃无可逃。
忽然,一件不知什么东西,从检察长办公室的窗外飞了进来。
那个东西“当”地一声掉在地面上,滚上几圈。
那是一个易拉罐,或者是易拉罐形状的东西。浓烈的白烟从罐子里冒了出来,瞬间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个声音从窗外传来。那是白鹭的声音。
封可言一下子拉住木子苑的手,向门口冲去。
“拦住他们。”检察长向卫兵下达了命令。
封可言眼明手快,挥拳打倒了一个卫兵。
白烟弥漫整间屋子,很快什么都看不见了。
封可言紧紧地抓住了木子苑的手,生怕一松手,就再难寻回她了。
他记得大致的方位,出口在一扇巨大的屏风后面。他拽着木子苑向那个方向奔去。
前进的道路被一个人影挡住了。那是另一个卫兵。卫兵伸手抓住了封可言的胸口。封可言知道如果不尽快摆脱的话,他们两个人就会在这里被抓住,然后扔进大牢。再也不会有伸冤的机会了。
封可言伸右手抓住胸前的那只手,借着身体向前的力道,一下子将那个卫兵给绊倒了。
两个人绕过屏风,出办公室,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出口跑去。
走廊尽头又出现了两个卫兵。其中一个端起枪来放了一枪。
在卫兵端起枪的那一刻,封可言本能地将身体挡在木子苑的身前。
只听一声枪响,封可言的左肩头一片殷红。封可言跪到了地上。
木子苑“哎呀”一声惊呼出来,低头去查看封可言的伤势。
封可言咬着牙睁开眼睛,看到木子苑双眼含泪正盯着自己。她快哭出来了。
封可言挣扎着站起来。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两个卫兵端着枪缓步走了过来。而在走廊的另一头,另两个卫兵也已经从总检察长的办公室里钻了出来。
“我们逃不出去了。”木子苑哀伤地说。
封可言紧皱着眉头,盯着缓步走近的士兵,眼底升起炽烈的火焰。
忽然,烟雾重新在走廊里蔓延开来。白鹭宛如惊鸿一样倏地出现在了走廊里。
“对不起,我进来晚了。”他说着,向前方逼近的两个卫兵飞去。
那两个卫兵见一物飞了过来,举枪便射,没有打中。白鹭在两个人的周围上下翻飞,动作优美至极。
两个卫兵一阵手忙脚乱,纷纷摔倒在地。
“还能走吗?”白鹭回过头问。
封可言吃力地站起身,点了点头。
白鹭从身上解下一个烟雾弹来,翅膀一抖,烟雾弹飞向了总检察长办公室的方向。那里烟雾蒸腾开来,阻滞了另两个卫兵前进的步伐。
封可言和木子苑飞也似的穿过走廊,下到一楼。
门口的两个卫兵见眼前人影一晃,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封可言和木子苑已冲到了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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