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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已过去了一半。林中枝叶的颜色也随之变浓郁了一点，由浅淡转作翠绿。笔直的银杏树上结出了一片又一片的扇形小叶子。那些小扇子一样的叶子还很小，是叶子的新芽。春天还没过完，新的一年也才刚刚开始。还有时间成长。原不必那样焦急的。
樱花刚刚开过。一缕清风吹过，花雨零落于空中，飘而荡下。青草之上点缀着无数细小的深紫、浅粉色的花瓣。若有人从森林上方望下去，一准会看到翡翠一样的镜子上点缀着细碎的粉色宝石。
间或有一两声啁啾的鸟鸣声自林中传出来，接着便听到“扑簌簌”的声音在林中起落。黄昏时分，奔波了一天的鸟儿也都该归巢了吧。它们衔着食物回来，急急忙忙地飞回来喂养巢中嗷嗷待哺的雏鸟。
森林中有一栋带回廊的小木屋。它就位于林间的空地上。那是一栋白色的，尖顶的房子。不知这木屋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修建的。从房子斑驳的油漆和爬满屋子外缘的藤本植物来看，它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了。
房子原本好久没人居住了。可是，从今年开始，屋子的主人回来了。房子的里里外外被收拾的焕然一新。
小木屋恢复了生机。
带来这片生机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她总穿一件淡绿色的长袍子，黑色的七分裤，脚踩一双白色运动鞋。她的头发是栗色的，带一点自然卷。如果单独来看，她的眼睛分的有一点开，嘴唇有一点厚，耳朵也有一点尖。不过组合到一起，这些突兀便都消失了，让人可以一眼发现她的惊人美丽。
她不怎么化妆，总是一张素颜。因为底子好的缘故，即使不化妆，也依然是美丽的。一双眼睛总那么似水含情的，似有无穷的话要说，结果最后还是不发一言。
三个月前，她选择回到了这片旧林。这里是她童年待过的地方。她已经十年没有回来了。再回到这里，一切还跟原来一样。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让人倍感亲切。
刚回来的时候还是冬天。森林里刚下过雪，雪积的很厚，木屋的屋顶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她在屋中生了炉子，小心翼翼的，让炉子远离木头。如果这里着了火，很可能引发森林大火。
这里是她的家园，也是她最后的避难所。
工作通常只在上午。这里少有人至，她的工作可说清闲。她可以有大把的时光做自己想做的事。每当想到了这一点，她高兴地在梦中都会笑醒。
天气晴朗的午后，她会倚靠在一株银杏树下的躺椅上，打开一本书，去读书里的文字。有时读上几页，有时读上几百页，一直读到日头西斜，树梢遮蔽光线，书页上的字迹再看不清为止。
读书要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态度。没有读书计划这样的东西。如果眼睛累了，就阖上眼睛休息一下。如果脑子累了，就合上书本寐上一会儿。有的时候她眯上个几分钟，有的时候她睡一整个下午。那也无所谓，时间是不拘的。
这片树林的密度刚刚好。不会因为太密而遮蔽了所有的光线，也不会因为太稀疏，让过多的光射进来，晃得人眼睛难过。
开始的时候，她是不读出声音的。她只是看着书上的文字。可是，当发现了这森林里的听众后，她就开始读出声音来了。
她的听众喜欢听她读书，出人意料的喜欢。
今天她读的故事是《边城》。她读的很慢。这故事节奏本就是舒缓的。为了照顾她的听众，她刻意放慢了速度。
封可言怀着异样的心情踏入了林中。脚底下踩上去像天鹅绒的地毯，不薄也不厚。不会厚到软绵绵的，让人站不稳，不会薄到坚硬，而有硌脚的感觉。那是松针、银杏叶和樱花花瓣的混合物。
踩在脚上会有一点沙沙的响声。用心听便可听到。铺到这层地毯最上边的是樱花的花瓣。遍地都是白色和粉色的小花瓣，宛若仙宫洒落的宝石。
虽是五月，树上的樱花仍然繁盛。因这里是山区的关系，花开时节要晚上一点。
封可言一直向密林深处走，不知走出了多远，差一点就迷失了方向。
隐隐的读书声传进他的耳朵。声音并不大，若有若无的。
遁着那读书声，他来到了林间空地，发现了在躺椅上读书的女孩儿。
太阳偏西，阳光斜射过来，照在她的身上。她的全身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封可言被这静谧的一幕深深吸引，驻足不前。
这女孩的声音可真好听，清脆中带一些沙哑。沙哑的那部分声音中和了幼稚和青涩。清脆的那部分声音则提振了精神，不至陷于忧虑。
“她在月光下坐了一阵，心里当真愿意听一个人来唱歌。久之，对溪除了一片草虫的清音复奏外别无所有。翠翠回到家里去，在房门边摸着了那个芦管，拿出来在月光下自己吹着。觉吹得不好，又递给祖父要祖父吹。老船夫把那个芦管竖在路边，吹了个长长的曲子，翠翠的心被吹柔软了……”
她读书的样子可真迷人，那份宁静和安祥真是久违了。她的声音把封可言带到了书中那美丽的地方，他的耳边奏起了芦管吹奏的动听曲子。
长久以来，他一直过的战战兢兢，神经兮兮。因为黑衣人，他一直在逃。慌乱无措地逃跑，神经紧绷，不得安生。他真的羡慕这个女孩儿。
可是他为什么要读出声来呢？读书的话只要默读就好了，除非有其他的听众。
他向女孩的周围瞧去。也没有什么听众啊，可还是有奇怪的发现。
在那棵银杏树的树杈上，躺着一只狐狸。他穿了一件黄色色的国际象棋盘那样的格子衫，下半身则穿了一件短裤。它的姿态是慵懒的，平躺在枝杈上，四肢舒展开来。两只眼睛半睁半闭，似乎下一秒就会睡着。
它的耳朵却没闲着，转来转去，转向那读书的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声音有一种魔力，让它竖起耳朵倾听，不至于一不小心而睡着。嘴也没闲着，它像耍杂技一样的，将一颗橡子高高地扔到空中，然后张开嘴将橡子接住了，用牙齿将橡子切为两半。这不过是它的下意识动作罢了。
它完全被那读书的声音吸引了，沉醉其中，不问其他的事。
一棵高大的银杏树的树脚则坐着一头棕色的熊。它的表情是专注的，圆圆的双眼盯在那读书女孩的身上。它是女孩的听众中体形最大的一个，也是最用心的那一个。深蓝色的圆领T恤和洗旧的牛仔裤紧紧地套在身上。
它的耳朵没办法像狐狸那样随意转动，但它的听力一点也不差。它用心地听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林中的空地上还有一汪水塘，那是一场春雨过后留下的。水塘之上浮着一只白鹭。它披着蓝灰色的斗篷。
午后的阳光射在它的身上，洁白的羽毛纤毫毕现。它不时地仰起脖子，神情高傲，目下无尘。
它也在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听那女孩读书。
她的听众是一只狐狸，一头熊和一只白鹭。
封可言吃了一惊。眼睛睁得好大，嘴巴张开后忘了闭上，嘴里能塞进一个网球。
居然有几只动物在听那个女孩读书。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自打封可言穿越了横琴峡谷，来到岭西这边，事情就一点一点变得不对劲了。
风景变了，时空变了。
峡谷这边处处透着古怪。就拿空气治好了他的偏头痛这件事来说。就很令人不可思异。他去医院看了无数次。他作了各种CT和核磁共振的扫描。如果有什么先进的电子设备和治疗方法，医生都毫不犹豫地用在了他的身上。
结果是检查不出来任何病症。最后，医生给他开了一罐阿司匹林。
“疼得厉害了，就吃上两颗。”大夫声音和蔼，恳切地叮嘱他。
从此以后，他的随身装备里多了一样东西，就是阿司匹林。这样东西跟钱包、眼镜、驾驶证一样不可或缺。
在岭西这边，头痛的症状已完全消失了。他有一种感觉，就是他已经摆脱了阿司匹林。这里的新鲜空气治好了他的头痛。
“来呀，来呀，长嘴鹭，你倒说说那翠翠最后选了谁？”
这是另一个声音。这声音很低沉，像个中年男人发出的声音。
封可言一阵恍惚，没有搞清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也许有另外一个人在树的后面说话。不然的话，自己一定能看到。
没什么人从树的后面出来。
“这我怎么能知道呢？你不是有溯光镜吗？”又有一个声音出现了。这个声音带一点冰冰的味道。光听声音会让人判断说话这人很不好接近。
“溯光镜只能看到以前的事，可看不到以后的事，翠翠最后跟谁结了婚是以后的事。”那个中年人的声音说道。
“这就是以前的事啊。那书中的故事早就结尾了，结尾了也就是已经发生了，只是木子苑还没读到。”这是第三个声音了。这个声音特别的浑厚粗哑，与前两个声音都截然不同。
这个声音来自银杏树的树荫下。
封可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揉着酸痛的大腿，准备起来。心中的迷惑不减反增。
那只大耳朵狐狸、那只白鸟还有那头熊在对话！
封可言双手杵地，准备站起来，抬眼一瞧，那头棕熊还有那只狐狸已戳到了他的跟前。
封可言又坐到了地上。狐狸和熊后腿像人一样站立着，一双大眼睛和一双小眼睛充满好奇地盯着他看。
狐狸身形不高，倒也罢了，它只有几十厘米，就算装出吓人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威慑力的。
熊可就不一样了。它用后肢站起来，怕有两三米高，獠牙像尖刀一样锋利，可以轻而易举地撕碎猎物。
熊是自然界最厉害的猛兽之一，就算老虎也未必赢得过它。它可以一巴掌拍死封可言。
封可言闭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可怕场景等着他。
或许转身逃走才是正道。
“陌生人，你闯入了禁区。” 熊的声音嗡嗡地响了起来，像佛寺中早晨敲响的巨钟。
“闯入禁区，施以酷刑。” 狐狸开口说话了。那声音低沉中带着威严，还有几分邪魅，像地下深洞中涌出的风。
“酷刑是什么样的刑罚？”那只白鹭不知什么时候也飞了过来，接下话头问。
“违反禁律者将被投入横琴峡谷。”熊一本正经的说道。听那熊说话的口气，以前应该真有人被扔下了峡谷。
读书的女孩儿被惊动了，走了过来。她的脚步十分轻盈，从容不迫。
“先用绳子把他捆起来，防止他挣扎和逃跑。”狐狸恶狠狠地说道。
“然后把他押到峡谷边，扔下去。”熊说着晃了晃他有力的臂膀。他说起“扔”这个词来可是毫不费力。
熊可以把封可言这只瘦小的鸡仔扔进峡谷的最深处，摔个粉身碎骨。
狐狸的手里多出了一根绳子。狐狸向前迈出了一步，将手中的绳子扬起来甩了两下。
绳子被它甩得噼啪作响。
“我要申辩，我没有犯什么过错。”生死关头，封可言终于能说出话来了。很显然，它们言出必践，真的要把自己扔下峡谷。
“误闯禁区，就是过错。”狐狸不为所动，又晃了晃攥在手中的绳子。
“你刚才也说了是误闯禁区。既说误闯，便不是有意的。你们的刑罚太重了。”形势紧迫，封可言的头脑又恢复了几分灵活。
“他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白鹭在一旁道。
“把你的嘴闭上。”狐狸横了白鹭一眼。
“我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处死一个人，这不符合旧林的传统。”白鹭并没有听狐狸的。
“白鹭说的对。”熊附和了一句。
“怎么会误闯入这里？”女孩说话了。她说话的声音跟读书那会儿还稍有不同。读书时的声音要更明朗一些。而此刻她的声音让人听出雨沙沙而下的味道。
封可言瞧了一眼眼前的女孩儿。她很漂亮，让人看了觉得舒服。她很纤瘦，绝非将人扔进谷底的那种狠角色。
跟自己一样，她穿了一身现代装束，绿色的罩衣，黑色的卡其裤和白球鞋。
“黑衣人，我被黑衣人追击，跨过峡谷，误打误撞逃到了这里。”
“什么样的黑衣人，黑衣人为什么要追你？”女孩接着问。
“我看你就是海边那些文明人派来的间谍。如果你不说的清楚明白，胆敢说瞎话来骗我们，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的。”狐狸亮出锋利的牙齿，在一旁恶狠狠地说道。
“黑衣人是男爵派来的。男爵派了三个黑衣人来，要把我抓回去。”封可言接着说道。
“这个男爵又是谁啦？”白鹭问。
“男爵是黑衣人的首领，黑谭的控制者。”
“听听，听听，简直胡说八道。又是什么黑衣人，又是什么男爵的。”狐狸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又扬起了手里的绳子。
“天下奇异的事本来就多，不要被情绪左右了你的思想。”白鹭接了一句。
狐狸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女孩两道浓浓的眉头向一起攒了攒，她在思索该拿这个被黑衣人追的落魄人怎么办。
“我不能判断你说的是真的。”女孩儿说道。
“所以需要测谎。”狐狸抱着双臂，一只脚作稍息状，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测谎很危险。”熊不无忧虑地说。
“我说的是真的。我可以接受测谎。”封可言知道测谎机器是怎么回事。他在上学的时候测过。
那是一台带传感器和电脑的机器。电极被固定在身体的脖子、胸部，腕部、脚部等部位。会有一系列设计好的问题由被测人来作答。通过监测呼吸、脉搏、血压等一系列生理指标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说了谎。
“没想到你轻易就接受了这项挑战，真的具有无比的勇气。”白鹭对封可言倒很赞赏的样子。
“如果你通过了测谎的考验，我们可以考虑接受你的避难。你说呢？子苑？”
女孩似有些于心不忍。她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任何人想要留在旧林，必要通过这一关。这是不容更改的规则。”这个叫木子苑的女孩儿盯着封可言说道。
“没关系，我可以接受测谎，测谎的机器很安全，听你们一说，好像很吓人的样子。”封可言对眼前这个女孩儿颇有好感。
“真要测谎的话，现在就要出发，天黑下来，时间未必来得及了。”白鹭扬起他长长的脖子，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天色转为黯淡，已经黄昏了。
“等我去取了哨子来。”狐狸说完就奔入了林中。眨眼功夫又重新出现了。
“我们这就出发吧。嘿，文明人，你可要跟上了。”狐狸当先走在了头里。虽然他的个子小，可走路的速度倒是飞快，几下子就蹿到了头里。
封可言瞧了那女孩和她身旁的白鹭一眼，也跟了上去。
女孩、白鹭和熊跟在了后面。
他们穿行在樱花和银杏林中。
封可言身不由己地跟着向前走。
“你们要带我去见心理医生吗？”封可言小心翼翼地问。
他的问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知又走出了多久。这片林子不知能有多大，也许永远也走不出去。
“我们要做缆车上山。”熊说道。
终于有人又吭声了。
“缆车，你们这里还有缆车。我以为……”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封可言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狐狸截断了话头。
他们停在了一个高高的生了锈的铁架子下面。铁架子上面有楼梯可以攀爬上去。铁架子不止一个，不同的铁架子之间有钢索连接着。
铁架子和钢索都是殷红的铁锈色。
“您这缆车可算是陈年古董了。”封可言哈哈笑了起来。
“闭嘴。这都是你们文明人带来的。这些破铜烂铁是我们旧林纯洁画布上的污点。”狐狸用训斥的口吻说道。
他们几个人一前一后爬上了铁架子。钢索上挂着一架缆车。那缆车的玻璃门早已经坏掉了。看起来像一个四面透风的竹编篮子。
他们进到了里面。
缆车纹丝不动。
封可言又要笑出来了。这破烂缆车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了，恐怕早已失去了动力。
“这上面可真凉快，我们是特意跑了这么远的路，爬到这个上面来乘凉的吗？”
狐狸瞪了封可言一眼，不慌不忙地从他的包里拿出一样物事来。
那是一株三叶草。可是封可言从来没见过这个大株的三叶草，比他睡觉的枕头还要大。
狐狸将这株三叶草立在了缆车的尾部。也不知他搬动了什么按钮，那株三叶草像发动机叶片那样转了起来。
缆车“吱呀”一声动了动，跟着便挣脱了锈蚀的束缚，颤巍巍地向前移去。
缆车动了起来。那株三叶草提供了澎湃的推动缆车向上的动力。
封可言惊的再说不出话来。
一行人坐着缆车到达了山顶。狐狸收回了那株三叶草，放在了包中，接着背到了身上。
此刻，太阳的余晖披洒在山顶，几片红色晚霞在做最后的话别。
封可言仍然搞不明白，用测谎仪测个谎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爬到山顶上来。
这是一座深灰色的环形山。山上野花和野草丛生。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黄色的，粉色的，紫色的。你能想到的各种颜色的小花，在这里都能找到。恰似漫天的繁星。在这些繁星的中央，簇拥着一块碧绿色的宝石。
那是一块六边形形状的宝石，一汪绿色的湖泊。
这绿色的湖泊是火山喷发后形成的火山口湖。
“这里的景色可真漂亮。”封可言由衷的赞叹。即将跌入地平线下的落日，给这里的一切又投下了一层朦胧的红色轻纱，美轮美奂。
“等一下，你就笑不出来了。”狐狸撇了撇嘴，笑道。
“滕蛇已多日不曾进食了。”熊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他们一行人在湖边驻足。
狐狸表情凝重地瞧着封可言。
“我对你们文明世界来的人实在称不上好感。你们总是自私自利，做尽坏事，谎话连篇。依我的看法，就该将你直接扔下峡谷，根本用不着测谎。就算你不是间谍，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人类中哪有什么好人？”
“呃……”白鹭发出了长长的一声低鸣。
狐狸觑了白鹭一眼，又瞄了一下他旁边的女孩。
“人类中除了木子苑哪还有什么好人？不过，说到底让你接受一下测谎也没什么不好。这恰好证明我说的是对的。反正都是一个死，被扔下峡谷和被腾蛇吃掉，说到底也没有什么差别。”
狐狸说的话听起来就像法官在念判决一样，但却让人一头雾水。
封可言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个叫木子苑的女孩。
木子苑的表情同样凝重。
“在这绿钻湖中有一只水怪，那是一只上古的神兽，名叫腾蛇。传说那是乐神毕颉的座骑。乐神被天帝打败后不知所踪，那只腾蛇在这里安了家。腾蛇擅识人心，最憎恨人表里不一。当年天帝与乐神大战。天帝违背了自己的诺言，靠欺骗和谎言打败了乐神。故而，腾蛇最恨说谎之人。会把说谎的人吃掉。”
木子苑说的一本正经。封可言本有充分的理由不相信这些天方夜谈。可自打他到了横琴峡谷的这边，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他的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眼下，到了另一个维度，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生活着不一样的生物，也运行着不一样的规则。虽然目前还理解不了，但事实就是这样。
白鹭在一旁忍不住提醒封可言。
“你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狐狸此时盘膝坐在了湖边的一块方石上，从背兜中又拿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支短箫。
短箫横在嘴边。狐狸吹了一小段悠扬的曲子。
箫声还没等结束，湖面已起了微澜。水波的振动越来越激烈，煮沸了一般。
封可言盯着湖面，想着狐狸说起的腾蛇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一股寒意袭遍全身。封可言努力压下了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湖面升起一股绿色的水柱，潮水猛烈地涌向岸边，前浪堆叠后浪，数米高的水墙扑在了几个人的身上。
伴着绿色水柱钻出湖面的是一条漆黑的巨蛇。这条巨蛇只露出半截身体便有几层楼那么高。它的上半身生着一对长长的羽翼。
如此可怕的场景，只在恶梦中出现。
巨蛇向前探出身子，奔向站的最靠前的封可言。封可言想要逃跑，奈何双腿如钉在了地上，难以挪动分毫。
巨蛇张开布满獠牙的大口，吐出长长的芯子。它可以一口吞下两个封可言。那满口的惺浊之气喷在了封可言的脸上。
封可言大惊失色，差点儿晕死过去。
巨蛇长长的芯子像旗帜一样缠绕飘动，贴在封可言的脸上，在他的脸上舔了一遍。带有腥浊之气的紫色粘液涂了封可言满脸。
腾蛇在舔舐它的猎物。
“腾蛇，我们为你送来了食物。他说他被黑衣人追击逃到了这里，而我们怀疑他根本就是来旧林搞破坏的间谍。如果他撒了谎，就请你把他吃了。”
狐狸说完了又看向封可言。
“我再问你一次，你说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毁掉旧林？”
那层厚厚的紫色裹住封可言。他快要窒息了。粘液有很强的腐蚀性。用不了多长时间，那堪比强酸的粘液会将他的脸一点一点地溶解掉，露出里面的骨头。
他听到了狐狸说的话。
“我为什么要毁掉旧林？我只是为了逃避黑衣人。”封可言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请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狐狸不再理会封可言说的话，就好像他已经死了。
腾蛇静静地听狐狸把话说完，忽地张开嘴巴，咬住了封可言，倏地钻入了水中。
狐狸转过头来，对着他的同伴。
“看我说什么来着。进入旧林的人类都难逃一死，因为他们总是说谎，毫无例外。”
“他虽然像个好人，终过不了这一关。”熊说话的语气中不无惋惜。
白鹭扬起长长的脖子，盯着天边最后一块火烧云，默然不语。
女孩儿的目光还停留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