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与鬼同行


不待说完,远处的无人头随着最壮硕的那个一声号啸,纷纷如出弦箭镝般拔腿飞奔,眨眼间已窜到大屋门首前!

“先上楼,快上楼!”Alex一挥手,带头往楼上跑去。

木屋虽然腐朽,但楼板却异常结实,丝毫不松垮,只是碎音太大。随着众人蜂拥而上,楼底的动静霎那小了许多,火光也变得不再耀眼。

屋子二楼,由回廊与左右两侧的房间组成。一进入楼面,就闻到一股呛鼻霉味,人们晃动的射放头灯所照射出的绿光里,漂浮着大量尘埃。远比底楼破败不堪,不仅屋顶漏了个大洞,而且墙板被腐蚀得满是窟窿,一扇好门都没有。

适才下了那么大一场豪雨,楼板却很干燥,似乎滴雨不透,委实令人奇怪。

灰白女人指着暗处一个单间,要众人进去看,这可能是她所说,另一个自己死在床榻的所在。不过大家正忙着逃生,在各个房间走进窜出,也不知自己在找什么,更不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总之所有人都显得慌乱无措。

我头脑渐渐昏眩,眼前的景物不断跳动,手要抓东西,却一件都握不住。这次使用侧瞳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不仅仅呕吐满地,并且伴随着恶心感头痛逐步加深。我发现,侧瞳一下子无法复原,少年时的那种情景,发生了。

楼下的大门发出一阵“吱嘎嘎”的声音,被人猛力打开了,随之而来的是震耳的哭声和沉重的脚步声,无头人众,开始进到屋子里头来了。

灰白女人大惊失色,拉着翻译硬往她所指着的屋子去,似乎在那里有值得我们调查的东西,翻译在门口探了探,又缩了回来,和身边的人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没有,只有个破床,上面空空如也。而与此同时,掐烟卷等人,正在费劲拔力地将目下一切可以见到的重物家橱都搬腾到楼梯沿边,正等待Alex的判断,打算封堵住这唯一的缺口。

脚步声越来越杂乱,在起先长条桌子边徘徊,门外的那些亡灵,此刻已全部走入木屋内。它们悲哭着,声调充满无助与绝望,似乎死得相当不甘和深怀怨恨。我在二楼也能闻到那浓烈的松脂气味,同时听见它们不断滴在橡木地板上的“噗哧”声。

“这栋木宅怎么回事?”刀疤脸从某间屋内走出,叫道:“在楼底时我还看见二楼有通往外面的阳台过道、小回廊之类的,现在全消失了!”

“我这里的一间更离奇,室外看是好好的房间,有墙有窗户,而这会儿,房间的大半都好似被什么削去,只留下一个断层!”麦克斯从另一侧爬来,迫不及待地喊。

“都砸下去,梯道那么窄,起码能抵挡它们一阵!”随着刀疤脸的喊声,所有破家具,顺着大个们的发力沉重滚下,立即将小转角塞了个满满当当。同时他不耐烦地推我,问:“那些东西的真身,是什么?”

“树木,是树木!”我一个趔趄,被人群挤倒在地。

“扯淡!树木还能跑?还能进屋?你眼瞎了!”他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急急地赶去楼梯延边。

慌乱的人群里,只有Alex在查看每间屋子,表情凝重,好像不愿遗漏任何一个细节。查理虽然好强并且胆色过人,但毕竟是个女流,此刻已经被惊吓得歇斯底里,正抓着他的胳臂拼命摇晃,问到底在找什么?我们该怎么办?

“我在找通往屋顶的爬梯或单间。”Alex虽显得平静,但口吻也满是烦躁,他望着我,道:“这怎么可能?室外看屋顶有许多明窗,这会儿却连一个都找不到了,跟当年吕库古阴宅的情形实在太像了。”

(吕库古阴宅位于美国东部的北卡罗莱纳,1998年我曾与Alex在逃亡中,曾在无意之中擅闯过。)

底楼的脚步声嘎然而止,一下子停在了某个地方。楼梯口火光一片,一切都被映得通亮。那些无头人全部停在了梯前,不知要继续做什么,同时,它们停止了哭泣,又开始发出此前的那种,频率极高犹如录音带快进的声音。

这是在彼此交流信息,或者说,是正在拟定阴谋方略!

我顿时感到,大事将要不妙!

“它……它们打算要做什么?”瘦子抱着查理手臂,发疯般地尖叫。

“帕顿,老麦,去拆了楼板!”Alex从角落里提来一只沉甸甸的木桶,用鼻子嗅了嗅,然后指示人们去毁了楼板。结果大个们一阵猛烈捣鼓,梯道不但没有踹烂,相反他们自己还险些掉下去,这栋建筑结实得难以想象。

Alex弄开木桶,将里头暗红色液体泼撒下去,掏出打火机打亮后丢下,顿时,火焰冲天,整个楼梯熊熊燃烧,那是火油!

目前形势糟到不能再糟,局面已全面失控。纵然无头人上不来,我们也将在不久之后被活活烧死!我支撑起身体,扶着墙一步步往前走,朝着每间屋子打量。

在我眼前出现的,既不是别人所说的断层屋子,也不存在外阳台消失这种事,而是正常的房间!唯一不正常的是我看出去现在是白天,光线暗沉,那绝不是黑夜!渐渐地,我走到灰白女人此前一直想拉人进去看的屋前,探头张望。

这是间空荡的房间,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内里木头原貌,在房间底部有个窗子,被一块油腻发黄的塑料布兜着作窗帘,底下堆了许多纸盒,乱腾腾塞着大量无用的麻线团。而屋子正中央,有张古老得简直可以塞到博物馆去的大床,上面铺着厚厚的被褥与毛毯,好像是将这整二楼房内所有的床褥都摞在一起,上面躺着个黑褐色几乎与棉被融成一体的东西,并且湿漉异常,床下被脏水淌得一地都是!

“这里真有个死人啊!”我不由惊叫出口,刚一转身就被灰白女人拦下。

那是一具腐朽得只剩下皮囊的尸骨,枯涩的毛发,张得巨大的下颌。它的身上,套着与灰白女人一模一样的破旧灰衣!那刺眼的衣裙下摆,就像此刻她站在我边上那样,破碎成丝缕,随风飘荡!

床上的”她“死在这木宅子里,已经很多年!而眼前的这个”她“则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似乎在问你也能看见?

屋外传来一声嗟叹,那是Alex。我透过她肩头望去,只见那些无头人们,开始踏着火焰上楼来了。虽然他们使尽全力,依旧无法阻挡亡灵们的步步逼杀!

灰白女人用力将我拽回,往大床床边拖,力量之大,就像在废屋前一样,她的脸显得更加阴森恐怖!我不由恼了,三番五次地,就只针对我一个,究竟想做什么?刚举起巴掌想要抽她,不料灰白女人一拐却将我拉到窗前,指着边上一片墙面,要我去看。

那是扇几乎与墙色融为一体的木门!本已十分难寻,偏偏还让藤曼遮蔽住全部外轮廓!我不由一愣伸手去推,这才明白为何她始终想要人来查看,可惜屋外的人慌作一团,谁也顾不上她,自然没人打算停下倾听她的意思。

木门的背后,是一个狭小的墙板夹层,那里有一架通往屋顶的木梯,Alex一直在找的,就是这个!

我急忙高声招呼众人进来,从梯子上去。他们一干人等听见呼叫,犹如盼到救星般蜂簇跑来,当进到屋内,却一个个停在床脚不再往前,同时张大了嘴。

“怎么了?”我迷惑得望着他们,问。

“你,还有大学生,你们俩人飘在半空之中啊!”马修叫道:“这是怎么办到的?”

“Whereas once I was blind and now I can see!(约翰福音第九章二十五节,曾经我眼瞎而今我见)”我顾不上头痛欲裂,叫道:“正如Alex所说,这一切都是障眼法,是虚幻的!”

他们面面相嘘,犹豫不决。掐烟卷的点点头,踏出第一步,不久就走到了我的身边,同时朝自己脚底看了看,惊叹道:“这实在是不可思议!这是假的,我感到自己踏在实地上,嗯!”

接着第二个人过来,第三个人也过来了,当全部人都曲曲折折蹲爬过到暗门开始往上爬梯子时,擎着火把的无头人已然杀到了屋子门口,它们左右摇摆,就像屋外那般开始狂奔,眨眼间已窜上前来!

只听得“轰隆”巨响,一发榴弹擦着我头皮钻进屋子。那是掐烟卷的,他见我仍在梯子前徘徊,不由急了。

榴弹钻进无头人堆里高爆炸开,立时毁败了大半个屋企!虽如此,但仍有几个落单的紧追过来!

刀疤脸抓过一旁的铁锹,与帕顿俩个狠狠铲向它们,瞬间追咬屁股的几只无头人被扫倒在地。当我上到屋顶后,他俩这才重重地合上门,然后将木梯子撤去拉到屋顶。

天空苍茫一片,犹如黎明前的极黑,四周飘荡着无尽的飞灰,就像林子里无头人被打散后那样,洋洋洒洒,掉落一地。说来奇怪,也就半支烟功夫,低下的骚动嘎然而止!所有人都精疲力竭,躺倒在房瓦上,喘着粗气,唯有灰白女人站在烟囱前,凝视着远方。我大口呕吐,污物四下喷溅,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往下淌。即便合上眼睛也挡不住袭来的头痛,眼前一片花白,那只该死的瞳仁死死地卡在眼窝里,无法移动。这么一来,我出现了两个交替产生的视线,一半是昏暗的天空,一半是下午的天空,它们最终就像照相底片高度曝光,成了满眼的亮斑。我双手一摊,倒在油毡上,身子无法动了。

不知这样躺了多久,朦胧间感到有人正在摇我,睁眼一看是外科医生,四周的阳光刺得我无法睁眼。

“你一定要试着睁开眼睛,会有刺痛感,然后将流出大量的水份,也就是眼泪。”他一面抽烟一面对别人说话:“眼球肌肉纽带过疲麻痹,不严重,之后一段日子要尽量多休息和少用眼,就会恢复,已经矫正过来了。”

我试着努力睁开,眼泪哗哗地流淌下来,同时冲走很多蒙在眸子上的沙砾,眼前一下清澈了许多。同时一架冰凉的东西让人戴在我眼上,那是查理的墨镜,此刻的我,正卧在她柔软的大腿上。

四周已恢复正常,晴空万里的蓝天,铅灰色的屋顶,还有眼前五彩缤纷的众人,阴霾被洗刷一空,全部消失荡尽。在我们背后,是一大片东倒西歪的树林,很多枝叶被削掉,树干被打成两截,刀疤脸的兄弟,深深地插在一棵老树上,只露出一个刀柄。

这就是与我们作生死搏杀的东西,如此幻境,实在难以想象的可怕。如果没有灰白女人,我们可能还陷在木宅子里。想到此,我朝烟囱望去,发现她又一次消失不见了。

我打算爬起身子,到二楼屋内看看,不知床榻上的腐尸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灰白女人身上有着太多的未知性。令人捉摸,让人困顿。

不过Alex制止住了我,朝宅子前空地呶呶嘴。灰白女人正坐在空地前的井边,仰望着我们,像一个在户外晾完衣物的村妇般闲暇。

“林锐,我可能已经解开这片森林的谜底了。”他示意我坐下,从他角度去看四周的山丘与木宅群,问:“你觉得这像是什么?有没有想过屋子为何要架高?”

这些木宅紧靠一片山坳边,被四周山丘严实包裹。屋桥无端地在平地间被架高两米多,有些高达四米,整片荒地呈一个锅子状并延伸到了对面的丘陵,那里是刀疤脸揪着灰白女人回来的林子。这样的地形分布,只会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里曾经是个湖!宅子群绝非建在平地,而是修筑在水岸边。只不过河道干涸后,使得河床凸显出来,空地中央的井口,恰好就在大湖中心!

假设一下,我们充满想象力地去描绘一下。水面、木宅子以及四周翠绿葱葱,一派和煦阳光。如果这都不算是片风水宝地,整片鹿呦之丘就再难寻出第二处如此美丽的别墅区。

“老麦提醒了我,你还记得他在屋里说,雾的气味像某种东西被腐蚀吗?”Alex将他那张罗列着各种疑问的纸片递过来,说:“后来医生又说,像医院里的气味,什么东西变成液态,你看我划下的联线,想到了什么?”

掐烟卷的听到有人提他,支起身子凑上一眼,皱了皱眉头表示看不懂,就又懒懒地爬回原处,继续仰望蓝天。

Alex的纸片上,出现联线的有这几个地方。雾气、湿气有毒、致人产生幻觉、幻听。已有一个韩国人中毒死在林里;跟着是这种气体比空气重,所以沉积在低洼处、山谷里,它们可能是被制造出来的;最后写的是掐烟卷的和外科医生的原话。

总结句为:超过气体的沉淀位置爬到高处,就没有危险,同时避免一切的发生。

这段话,我感觉似曾相识,生物学家好像说过。Alex在非洲遭遇上一种必须不断“向上”才能存活下来的细菌生物,所以要始终处在比它低的位置活动,就可无碍。而这个恰巧是相反,必须要爬到一定高度,脱离气体的浸淫,才能恢复正常。

“还记得上树那会吗?最后你坠下,其他人也跟着冲出劈砍,然后它们消失成灰。这根本不是我们驱走了它们,而是因为爬树到了一定的高度,摆脱气体的侵袭,无意之中恢复正常。而我和医生躲藏的帐篷,也在小坡之上。所以,当时的我们正处在一个恢复期!”Alex说道。

屋顶的高度,已远远超出四周山坳的地平线,我们爬得那么高,也等于暂时摆脱有毒气体的麻痹。如果这里起先是个湖,为何湖心会有口井?而且灰白女人坐在位置那么低的地方,难道不会有危险?

“那不是水井,此前由于外观相似,所以大家一直被误导。其实,它是个埋尸洞!仅仅在四周加固起石块垒成的。在造这个埋骨洞时,河道就已经枯了。”Alex指着“水井”叹道:“你见过没有轱辘的水井吗?这道口子,不是一个世纪前原有的,它是为了掩埋自己亲人的骨骸,让他们得到安息。”

“你是说,埋骨人可能住在这里?”我大吃一惊,慌忙问道。

“是的,你再看看这片屋子,一个世纪前的老宅子,为什么不塌也不漏?这都是有人一直在维修保养它。”他掏出烟卷,自顾自点燃:“这个家伙,其实我们遇上过,但还是让他跑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冤魂森林,而是有人始终在捣鬼。”

“什么时候?我们在哪遇见他?”瘦子凑过来问道。

“我判不明他还是她!老刀逮住的,就是住在屋里的那个‘鬼’啊!”Alex比划了一下,然后无比感慨道:“在林子通过幻觉看到了我们自己,没有俄罗斯大学生。这是因为我们十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她要久,所以潜意识里没有将这个人计算在内,她等于是个多出来的意外。好了,接着找到这片木宅子,当时都在想,那个跪在宅子空地前的女人跑哪去了?其实我爬树所看见的,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轮廓很不清晰,所以我判断,那人影就是她。结果老刀骂了一句去追,我们都认为,是大学生突然中邪所以跑了,潜意识里也就认为除了她之外没有第三者。结果,幻觉就给了我们最直观的概念,她被带回屋子。但这恰恰是另一个人!当我们突然出现在山坳口,她躲无可躲,只能窝在木屋支柱下,却不料给人发现,于是一路奔逃,想要离开。试想一下,你到了一片自己从未去过的林子,能做到健步如飞几乎将背后追赶的人甩掉吗?这根本不可能。这人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制造气体!”

“哦?我就说一直感觉有股医院里的气味。”外科医生也被吸引过来,拍着他的肩头,说:“揭示谜底吧,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Alex闻讯,站立起身,竟然爬下屋顶,在地上借力打了滚,稳稳地站在空地前。弯下身子在乱石里捡起一片东西,朝我们晃了晃。

“你疯啦?刚才说不能待在低处要不断爬高吗?突然跳下去打算干嘛?”查理探出脑袋高叫道。

“没事,如果有事她早失常了。”Alex指了指坐在“水井”边的灰白女人,让屋顶的人仔细观察,道:“看看四周和之前有何不同?下来吧,待在上面阳光也晒够了,你们这群懒鬼。”

我们将信将疑爬回二楼,榴弹是真的,这座屋企大部仍在灼烧。路过床榻前我仔细看了一眼,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堆了很多非常脏的被褥。穿过回廊,大家下了楼梯,厅室又恢复成井井有条齐整的模样,楼板上都是四溅的污水,橡木地板上掉着一个Alex的打火机。

出了屋门,就看见他背着手,似乎仍不打算给众人看捏的是什么。

“我问你们的答案哪?”当麦克斯马修之流想要弄翻他,他忽然挣脱包围嬉笑,说:“当想通这一层,那么所有的一切才能明白过来。”

“区别?”帕顿转着脑袋四下张望,猜道:“雾气和湿气消失了吧,你指的是这个?”

“Bingo,答对了!”Alex得意地打了个响指,讥讽道:“不料你这榆木脑袋还能想透这层,不简单哪。”

麦克斯插嘴道:“雾气很奇怪,一会儿有一会儿消失,难保什么时候再出来。”

“对了,问题就出在这。我说过,这些奇怪的雾气是有时间段的,为什么会有时间段?因为它是被制造出来的,如果没人去制造,自然也就不会有。”Alex说完,将背后的手提到众人眼前,缓缓张开手掌。

一片类似牡蛎般的贝类硬壳,出现在他五根粗短的手指之间,这种东西在眼前这片空地上,包括山谷间随处可拾。

“这是什么?”刀疤脸也随手捡起一片,细瞧了半天,琢磨不出个所以然,然后丢到一边,插着腰问:“河蚌?”

“不知道,一种内陆湖泊里的贝类生物吧。”他指指遍布卵石间细腻的颗粒,说:“这里原先的湖,应该是咸水。所以这是种咸水湖里的生物。你们脚下的细沙就是水盐结晶体。”

“难怪,我就说是医院里或是实验室里的气味!”外科医生也捡起一片贝壳,叹道:“越是熟悉的东西就越想不起来,那就是浓盐酸或是硫酸,腐蚀了这些贝壳,而产生出二氧化碳和神经毒素!”

一干黑衣人相互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云,完全听不懂这到底是何意。

“如果说,有这样的一个瓮子,或者说在某处特意去掘出这样一个瓮子形状的地洞。”Alex用手在帕顿的腰间比划着,说:“然后往里填充进大量的碎片,洒下强酸,那么贝壳会被慢慢腐蚀干净。在挥发的过程中,就产生大量的雾气和湿气,人如果长时间在这范围内,便会中毒,以至于产生幻觉和幻听。不过,这样的瓮子一个是不够的,按照这么大的一片森林,最起码得要有五、六十口这样的东西,闯入森林的人走到哪里那个家伙就去哪里制造气体,所以从进入林子开始,我们已经被人暗算。当贝类完全溶解干净,气雾也就不存在了,所以这人需要再次去填充和灌酸,这就是时间段的由来啊!”

“那这人呢?现在藏哪了?”瘦子惊恐得四处查看。

“这会儿躲起来了,如果不是跑进林子,那就还在屋里。”Alex笑笑,说:“总之,他如果进了林子,手里拿不到强酸;躲在屋内有了强酸,却进不了林子。目前是一段安全时期。他本以为恐吓一番,我们就会老老实实退回不再冒进,而我们却根本没当回事,大模大样端了他老巢,并且打算继续走完剩下的征途!”

“那么,你所说的瓮子,在哪?”麦克斯问。

“就在宅子边的丘陵上,我估计左和右都会有好几口。但它们的位置,要比屋顶低好多,”Alex用手比划着,说:“一会儿有兴趣我去找找。不过,你们还是留在这里,以免那个家伙,再度找寻机会。”

坐在我们身后,始终仰脸望着天空的灰白女人,突然发出笑声。那不是啊~啊声,而是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带着一丝青涩的笑声。它不是一种得意,也不是一种讥讽,而是完全释然的笑。

我们正待发问,不由转过脸去看她。岂料,灰白女人完全消失了,站在我们面前的,却是一个亭亭玉立的黑发姑娘,虽谈不上美丽,但独具神韵,眉宇之间,散发着高贵的气质。

我们面面相嘘,马修则不仅乍舌。

“她说,我们所说的基本全对,但只有一点是错的。那就是这片森林,一直徘徊着鬼魂,我们所看见的,除了幻觉之外都是真实的。我们所经历的一切苦难和恐惧,正是屋子主人一家临死前所看见的全部。”翻译皱着眉头,猛然抬头,追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黑发姑娘随即重复了一遍。

“死了?!”

“什么死了?谁死了?”查理窜到我身后,小心地问。

“她说,直到现在,自己才真正明白过来,其实早就死了!她说感谢你们,将她带回到这间宅子里,她才忆起了一切。”马修伸出手去碰她,但一穿而过,黑发姑娘好似一团空气,可视却不可及,和我们一样,站在阳光下。翻译低头去看交流的纸片,可惜只有他自己的字迹,灰白女人一个字都没留下。

四周变得一片沉寂。

差不多从遇上灰白女人到现在整一天里,她几乎不眠不喝,也不会劳累。始终都贪婪地看着阳光、天空以及树林等一切色彩鲜亮的东西,好似已隔了很久没有见过那般。我们一直与鬼魂同行,如此一想,更多的问题便得到全面释解。

为何独眼男进屋后一直自顾自说话,对她熟视无睹?

为何在荒镇时,所有村民都在谷仓聚餐,唯独她可以不去?并且也无人惦记?

为何森林口会有一间废屋?既然这附近的村人都不敢靠近,会有谁在那里造起一间屋子?

为何在林子里,我们所见到的只有自己,而独独没有她?

因为答案便是,她根本不存在。

她沐浴在阳光里,简短地说出自己的秘密。

两年前,她和自己表亲四人,从俄罗斯车里雅宾斯克来到鹿呦,他们并不是美院的大学生,而是在找寻祖上失落的一支血脉。在这片木屋里,他们发现了全部秘密。

这片屋子一直有人隐秘居住着,这些人是原先城堡佣人的后代。贵族死后,他们默默收殓尸骨,并且长期以来担当守墓人的角色。而在他们离开这片森林折返时,却在荒镇被村民逮住,最后只留下她,用于与村长老头配种。女孩在半夜刺杀了他,逃出村子,但在村民的围捕下,身受重伤,一直逃进森林。最后她爬回到木宅子二楼,死在了那张床上。

然而,她却以为自己仍旧活着,被荒镇蠢夫抓捕并拘押,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饱受摧残!

直至遇上了我们。

我们的背后突然变得喧闹起来,黑发姑娘用手指着木宅浮房,示意众人去看。

在阳光下,我们仿佛看到了当初贵族一家在这里消夏,许多孩童在嬉戏,拨弄着河边清水;老人有的在垂钓,有的在山丘上种植小树;妇人则打着伞,含情脉脉看着自己的孩子与丈夫们。在这之中,有一个体格魁梧的男子,也许就是贵族本人。他正拿着设计图纸与村民商量,要在鹿呦镇架设铁路,让这一带变得便利起来,丰饶起来。

贵族和村民紧握着手,诚挚的交谈。却不曾想到,不久后的某个极端夜晚,他和他的一家,被眼前这些貌似憨厚老实的人群,以种种莫须有的罪名残酷处死,拉到林子某处跪成一圈砍去了脑袋,蠢夫们的目的仅仅只是假借革命形势哄抢瓜分他的财产,最终,这一带变得极其荒僻,再也看不到此前的各种美景。

河流干涸,树林枯萎,居民稀少,商贸凋敝。

那一刻,我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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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多么悲凉的前尘往事,这正是一百多年前所发生的惨痛,两支血脉始终无法忘却,依旧紧密相连的,最佳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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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萨利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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