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往河边

黑衣发言人眼见地下室保不住,急得高声大喊:“尽全力保护Besson先走,他是目前最重要的财产。还有军校导教,他是‘矿灯’,底下情况未明,需要他开道。觉悟吧,先生们。”说完和其他的黑衣人全部收拢到电脑桌边,组成最后一道环形阵线,拿着散落一地的脏衣服抽打,不让一只“火眠子”靠近。


老实说此刻我确实被他们感动了,这是真话,这一小时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这群黑衣人要处决我,然后解除误会不断试探我,再到现在完全将我当作自己的一份子,乃至牺牲性命都要保我出去,这些人是绝对的硬汉。我鼻子一酸,不免望向Alex,但他没有任何表情,司空见惯那样。


一件稍微沾有那种白色唾液的衣服,撞到“火眠子”随即焚烧开去,这种蔓延的速度,如果我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想到自然界里会有这么可怕的生物。不到几秒钟,一件本来还被汗水,血水浸透的衣服,就在一个家伙手里迅速被燃成灰烬。然后火焰顺着那人的手臂,在皮肉上绽开。那个痛得龇牙咧嘴的人赶紧举起枪,准备射击从上面门框处涌入的巨大飞虫,但随即被发言人制止了。


越来越多的“火眠子”挤入地下室那窄小的空间,我只听见楼上随着烧灼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和令人耳鸣般的物件烧断倒塌声,这之中夹杂着一个比较奇怪的声响。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买家电回家打开包装,内里除了泡沫塑料还有一层防震布,表面有着许多突起的气泡。如果用手指去摁,会发出“哔”的一声,动静还不小。楼层上不断发出这种声响,持续不断,连成一片,炸开了锅。


“开了!”当发言人扭头好像要说什么时,一个声音从我脚边传来,那是掐烟卷的,他已经弄开了“Exit”。只不过他硬扳的位置是反的,这导致了,他两根手指指甲全部都掰断,血糊糊一片,触目惊心。他挪开了硕大的身躯,出现在我们眼前,屎一个黑洞洞的秘道,正在朝着室内灌入阵阵冷风。


于是,Alex和我第一个跳入地洞,其他人鱼贯而入,脚底下是铺成的石板,潮湿异常。我在入口处接应那些跳入的人,几个火人顾不上我去扶,径直朝秘道的深处狂叫着跑去,痛不可耐,最后下到秘道里的是发言人,在合上水泥门板的霎那间,他掏出手枪。


我刚想说你不是不让打枪怎么自己反而开枪?还未等我问出口,他已经飞快地射出一发,击中一只已经靠近的“火眠子”,然后我看到一个壮绝的爆炸奇观,尽管发言人已经合上了板盖拉着我飞跑,可我还是看清楚并且知晓了适才听见的那连成片的“哔哔”声是怎么来的。


那是一只“火眠子”被发言人子弹击中后,随即爆炸,它体内的汁液被打得四散开去,带着火苗,粘到周围的“火眠子”,其他的也纷纷爆炸,就在地下室上空形成一张火网,整个屋子全部焚烧起来!


虽然有着那水泥顶盖,但已经被掐烟卷的扳得松垮,火焰直冲下来,我们背后五米左右的地方,一瞬间就成焦土。我几乎是被发言人揪着领子拖离那个区域的,随后一路颠簸,我们很快就赶上前面的人。


那是一个分叉处,往左边的路面铺着石板,而右边只有一个漆黑的坑道,并且还有大量的积水。那几个火人扑倒在积水里,已奄奄一息。


掐烟卷的叹道:“他们的情况很严重,嗯,如果几小时内得不到治疗……救不回来了。”


虽然暂时脱险,但我们又遇上新难题,该往哪里走比较好?很显然,这条秘道通往两个地方,出口处在哪并不清楚,指不准那个“它”埋伏着预备袭击我们。


我觉得猛然之间和这么一群怪人待在一块,也染上了他们那种谨慎和疑心病。前面过道七转八弯,非常复杂,我并不确定,到底走哪条道会更稳妥些。那几个伤势严重的人,两个能走,另外一个几乎昏迷,他的手臂焦黑一片,背脊血肉模糊,可见这家伙很难再继续高强度的行进,如果活着等到救援就已经是上上大吉了。


发言人皱着眉头,掏出个金属盒子,里面是针剂,还有几袋暗红色的密封药液。我没猜错的话,是某种正性肌力药也就是肾上腺素,虽然这种颜色的没见过,反正必然是强心针之类的东西。他先给严重烧伤的几位和掐烟卷的打了一针,随后给我们每人轮流注射。当轮到他自己时,则表示不必,然后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手机物件开始查东西。


他一边拨弄一边自言自语,说什么载具都毁了,最近的第二波人员都远在库皮内茨,就算出去没有任何危险,要汇合也很困难。跟着,他接通了所谓的第二波人,也就是运输员,呼叫他们迅速向这个郊区靠拢。


我打了那一针之后,明显感觉一振,好像无尽的体能正在快速恢复,本来这样高强度的运动已经令我极度疲倦,甚至感到看远处都有些散瞳状态,这一下子,视觉渐渐回复正常。朝着石板路左侧过道观察,并未看到任何的脚印,很显然,那个“它”是往积水的右侧跑出去的。我差不多已经明白这两条道大概通向哪里。


铺石板的那条道,应该通往宅子的室外,黑衣人的载具被破坏,“它”必然由这里出去,不然会带着水渍回到密室里,一路的湿脚印难以掩盖,而且“它”也没那么多时间;而积水道应该是通往另一个出口,这条通道或许会比石板路深远得多,因为“它”必须逃到足够远的地方才能摆脱磷蛾和火眠子攻击。我指着积水道,对他们说:“那东西走的是这条。”


黑衣发言人思索片刻,挥手让人群走积水道。


作为矿灯,我走在最前,我的身后是速射枪大个和掐烟卷的,他们几乎和我平行,如果有危险,俩人中任何一个可以迅速替我挡下。其他人则慢慢跟在背后扶着伤员,发言人和另一个小巨人走在最末,防止Alex突然失踪。起码到了现在这层,他们认为我不会跑但Alex指不准,毕竟他身上带着“那些东西”,完全有“我没有义务为你效劳”的理由。


坑道里除了寒彻骨头的污泥积水之外,却也一路无险。这是一个U字型的漕沟,连日阴雨,全部积压在U字洼地里。坑道非常不好走,最低洼处积水高到肩部,并且头顶那简陋的冻土带还在不住滴水。我们缓慢走了约摸一刻钟后,来到了过道尽头,一个巨大管道口。


探出脑袋去瞧,原来是那条我抛电脑零件的小河。这个管道是个经过充分伪装的泄洪口。我率先爬出管道,一脚踩空,滑落到河里。


掐烟卷见状一把拽住,他只用单手就将我整个人从水里提拉上来,然后让我踩着他的脖子,顺着管道往上爬。当我撑起半个身体张望时,不禁喜出望外。因为这里离开我停在村外的车子不过百米之遥。朝那里望了望,车子稳稳停着。也许“它”只是将这部汽车误解村里的交通工具,所以将它漏网了。不过这也很正常,我停那么远,换作任何人,都不会想到那辆车和宅子有任何关联。


随后,其他人一个个爬上河岸。冷得直哆嗦。四月初的萨格勒布,经常是这样阴雨连绵,可以连续下一周。这四周是山区,郊区不比城里,外加我们每一个都浑身湿透,从梅德韦德尼察山脊山口灌进来的寒风简直可以用刺骨来形容。一排人东倒西歪跟着我走。


一路众人都保持着绝对安静,因为那个“它”就在附近。虽然我判断不出“它”能否也像我那样可以在黑暗中洞悉一切,但绝对不能轻敌,我悟到了“失误就代表死亡”这句格言的意义。黑衣人们高度警惕拉开枪保险栓,呈一直线紧跟在身后。


很快,人群来到了汽车边。我观察了一遍,没有任何被撬动破坏的痕迹,看来“它”还是百密一疏。打开车门,一切完好,在我回头招呼他们时,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这辆雪佛莱小车,怎么装得下眼前连我在内十一个人?而且三个伤号肯定不能蜷曲着身子。


几分钟后,我点火发动,汽车开始徐徐绕着盘旋路往村外倒出去。全部人还是上了车,4个家伙都挂在车外,他们是三个小巨人和发言人。车子走走停停,显然吃不住重量。当车子开到山脊最高处,整片小村尽显全貌。那栋宅子已被烧得倒塌了一半,火光冲天。仍有无尽的飞虫正在扑进火场。


“诶?”我不禁皱了皱眉,坐我边上的Alex说他早就发现了。眼前的这条小村,除了燃火宅子外,四周没有半点灯火。偌大空旷的乡间犹如一片鬼域,死气沉沉。这太不寻常。难道这个“它”为了夺取所要的,连整条村的人都杀了?老天,这第二天得是多大一条爆炸性新闻。


“整条村的人,被催眠了。”坐我背后的瘦子沉吟道:“这个‘它’有高智商,为了隐蔽行踪会非常隐晦,不会给自己惹上半点麻烦。”然后望着车顶,好像担忧车顶会突然裂开雨水灌进来般自言自语,说他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攻击是那么一回事。我挖苦说你还在宅子哭着喊着,怎么可能知道,他回答说他就是知道。


直至后来我才了解到,他为什么会知道,因为那是一种——能力。


整片枯树林已经被抛在脑后,小车驶出了很远,上公路前我不由得再次朝那里望了望,仿佛间,看到有什么在移动,因为距离实在太远,我勉强看到一个非常瘦削的身影站在一颗树上。


那好像是个女人,它站在树上,紧盯着那座烈火中的宅子。


瘦子问要去哪里?窗外发言人思索了片刻,回答说如果在半路上和库皮尼茨过来的运输员遇上,就去“河边”。那里是最近的分部,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也在“河边”,如果我们赶得快一些,兴许还能看到“那个”。我探头去问发言人“那个”是什么?他神秘地一笑,说到了就会知道。


瘦子回答我说,“河边”是一个地方,是他们四个分部之一的基地。他们来这里的出发点就是“河边”。


两小时后,在发言人手掌式对话器指引下,我们终于在高速路下引处,和“运输员”相遇了。一共来了八辆大车,卡车,越野车,还有封闭式的凯迪拉克。


这就是以上三个时内所发生的一切经过,事无巨细。


我和Alex上车后,三名小巨人,纷纷坐在周围靠窗位置,闭目养神,从此再不开口。一下子又回到刚刚逮捕我时的沉默之中。发言人和瘦子从前面进入驾座发动引擎。他们将我的小车用卡车拖引着,然后一干车队,驶上主干道,与铁路线平行,往西疾行。


车内堆着一筐汉堡,估计是“运输员”从沿路快餐店里临时买来的,忙了差不多一晚人都快虚脱,老实说我感到饿极了。迅速剥开包装纸狼吞虎咽,这个滋味,让我从此爱上了过去看都不看一眼的汉堡。


掐烟卷的打开车内环绕,播的是首老歌,Digital Underground的Humpty Dance。说起说唱乐,绝对是80年代的最经典,不但没有大舌头也没有现在的扭捏造作,尤其是口齿,那叫一个清脆利落,现代的感觉一下子都回来了。就仿佛过去几小时里发生的奇谈怪论都没发生过,那种感觉很轻松。


此刻我很想问Alex关于四十几国遭驱逐与5000元劳务费这些事,但很显然不是时候,渐渐地,倦意爬上眼梢,车厢里很暖。朦胧之间,我似乎听见发言人说阴雨天路太难走,然后瘦子回答说,他听到“它们”说前面已是放晴,虽然感觉这两人对话很怪异,但我实在太累,不多久昏沉睡去。


等我醒来时,严格来说是被掐烟卷的弄醒时,我们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某座都市的一角。数栋庞大的灰色建筑就在弯道的脚下,阳光明媚,好一个晴天。


眼下是条大河,河中有个标志物大喷泉,四周绿草地都是鸟屎。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地方还真应该叫“河边”。就和这群没有任何创意的人管自己叫“特殊人员”、“头目”、“运输员”一样,都是直白的称呼,不过形容却也简洁明了,也不多废话。


这当然是“河边”,因为眼下这条河就是日内瓦湖,我们到了瑞士——日内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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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萨利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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