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功德立,夫妻终团聚

诸位看官,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结了缘的人儿也终有缘尽人散的时候。自从李一仁上了那不知名的山岭,入了那诡异的玄女庙之后,就注定与这一对鬼夫妇的情缘同行。

为了这事儿,他也算鬼门关里进出了一回,懂得了不少活人无法参透的道理。如今危机散去,也终于到了与这一份缘说再见的时候。

虽说一仁是个呆讷的傻小子,却也是堂堂举子,这王姓渔夫究竟是谁,他心里也还是有了数儿的。这一番经历,更让他认识到了不曾注意的东西,比如他对九娘的恋慕之情,还有,不知为何,更加在意渔夫身上的品质。

当然,他还不能参透渔夫究竟有些什么如此令他在意,因此总是在一边与他闲谈,希望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时,王渔夫正要告别,打算离开此处,回到家乡寻找妻子幽魂,却被一仁拦下,说他们两人来到这儿,就是为了此事。渔夫惊愕不已,连忙席地而坐,听他说明。

李一仁便把玄女庙见鬼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李先生,大恩大德,我们夫妻愿意来世相报!”渔夫跪地扣头,以泪洗面。九娘娘在旁并不说话,她要看看李一仁如何了却这份因缘。

话虽如此,可是这呆书生却不争气,他讲述着自己的经历,越是到了那心有余悸的情景,便越是双臂紧抱两腿,抖得缩成了一团儿;听到渔夫谢恩的声音,他愣在原地,猛地惊叫起来:“对呀!你也是鬼!”

在他身后的九娘哭笑不得,硬生生的在书生后脑拍了一下,这才把他打醒过来。

李一仁连忙作揖赔礼:“王壮士莫怪,我这胆小书生自幼不曾信什么鬼神之说;每日也只是与笔墨为伴,可到了汴梁之后,经遇怪事数不胜数,实在有些吃不消呀!”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李一仁又问:“壮士,您是缘何出现在这个地方?实不相瞒,我们二人原本是要去往您家的,可是却偏偏在这里遇到。”

渔夫叹了口气,言道:“说来话长呀!”

原来,这位王姓的壮士也并非是自愿来到这座山村的。只因当时,那姓樊的暴徒气急败坏的出现在这可怜的夫妻面前,活生生打死了男人,并抛尸河中。

殊不知,那条河里住着一位河伯,他经常享用着夫妻俩供奉的鱼米饭菜,自然保佑着渔夫的尸体。为了不被鱼虾吃食,河伯便将渔夫尸体搬上了岸,就埋在这个村子里。

“诶呀!真是谢天谢地,平日里积德行善,终有这得报偿还之时呀。”李一仁一会儿对天行礼,一会儿拜起了河伯,怕是这一次的事件受了不小的刺激。

“李先生说的在理,若不是老天可怜我们这一对苦命鸳鸯,也不会让先生与她相遇,并许下诺言,让我们团聚!”

“若是有话还是等等再说,我们得先把你的尸骨搬出来,运回玄女庙去。”九娘娘打断了渔夫的话,说到了正题上。李一仁也应和一声,走到村中的一间破屋里,寻找着能用的东西。

他踱步进门,先是一躬到底,而后轻闭双目,双手合十说道:“诸位村人行行好,书生我借铁锹一用,挖出王壮士尸身,好让他与妻子团聚;您诸位帮衬一把,功德无量啊!”

说罢,便走进屋子,准备拿角落里的铁锹。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角。李一仁惊吓的猛然回过头,见一个孩童将铁锹举过头顶:“先生,莫去那里,请用这个。”

李一仁纳闷儿,他匆忙接过锹来,却已经不见孩子踪影。

书生摇着头走出屋子,正要询问九娘,忽的听到身后一声巨响——那房子塌了。李一仁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看了看手中的铁锹,才明白方才那孩子的用意。

“好人呐!”书生大呼。

九娘娘笑而不语,催促他赶快去挖。李生不知,其实那墙角里,藏着一个寻找替身的厉鬼,这世上有善必有恶,没有那片言只语就能改恶从善之人。

可怜这书生十几年寒窗苦读,却不解人世冷暖,可悲可叹!

随着王壮士所指路径,三个来到了村口的一片空地附近,不远处正站着一位老者,他脸上尽是皱纹,拄着一根破烂树枝,身上衣衫褴褛,打着赤脚。

老者头发眉毛全都花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李一仁好奇,走过去询问:“老人家,敢问您从哪里来?”

老人不说话,拿着木棍对李一仁的脑袋狠狠敲一下:“这个呆子!荒山野岭之内,你几曾见过孤寡老汉独行?我乃是河中神明,在这里等候你这挖尸人!”这老头儿很生气,不知是否与他这身狼狈模样有关。

九娘娘在一边掩口偷笑,李一仁则一边赔不是一边挖着地上的泥土。又说这文弱书生,几时干过如此重活儿,弄得满头大汗,累的腰酸背痛。

过了一个钟头,李一仁总算是挖开了泥土,露出一卷草席。按照河伯的指示,书生小心翼翼的将草席搬出了坑洞,而后打开——渔夫的尸体侧身躺着,怀抱着一块黑炭。

李生觉得奇怪,便开口问河伯:“神仙,这黑炭是什么?”

只见河伯竟然眼目之中含着泪花,他低头拭去泪水,声音低沉的说道:“小书生不知,这渔夫是我卷入草席,而他死时,一手护着胸口,一手护着肚子;那块儿黑炭,是他烧死于房中的妻子鲁氏,我将他们夫妻一同安葬在这里,肩并着肩,头靠着头……”

“可是如今打开草席来看,却是相依相抱,至死不分离;老朽我怎能不为这份情而落泪?”

不消河伯多言,李一仁已经懂得了他流泪的因由,书生见那男尸紧紧抱住了妻子,用腐烂的臂膀遮挡住妻子的头部,用断掉的腿,护住了她的下身;仅仅是埋入地下,他却依旧保护着化作焦炭的爱妻。

“想我李一仁读书万卷,圣贤道理了然于胸;却连这简单的事情都不懂得!这是一个男子汉的魅力,一个——爷们儿的担当!”这书生也不知是从哪里学到的词汇,许是那些讨粥吃的乞丐罢。

之后,九娘娘唤来了她洞府中的小妖来搬运这对夫妻,一同回到了玄女庙之内。渔夫与妻子的亡魂终于相见,两人抱头痛哭一场,对九娘娘与李一仁千恩万谢,更不在话下。

他们被埋葬在玄女庙西面的小院,书生在夫妇身影消失不见的那一刻看到了奇迹——就在他的面前,那两人葬身的地面之上,两颗枣树相伴而生,缠绕在一起,竟然长得枝繁叶茂,结满了丰沛果实。

在枣树之上,挂着一个木牌子,上书:“功德簿上第一件,人世悲凉又一宗。”李一仁看着如此壮景两眼发直;不一会儿,他转过头,发现九娘娘正一脸欣慰的看着树干上的木牌子。

书生望着姑娘的背影,抚摸起自己的下巴,学着曾经的先生捋髯的动作;他心中默默寻思:“要何时才能长出胡子来?”

九娘不许李一仁再进入这个地方,书生一时难解其中之意;殊不知,这牌子在后来却救了他的命。

这正是,人心为善便是德,苍天总有注定缘。这一番李书生算是帮了九娘娘大忙,结果不知不觉忘却了一件天大的事情!若问究竟怎个情况,还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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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簿有命,万年狐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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