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魔魇

  • 作者: 项虎
  • 更新时间:2018-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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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琦环视一圈台下,道:“安公子随老夫一同上台来,本意是想借此次丐帮大会,表彰一番他的功劳。既然有人问及新任帮主的合适人选,老夫头脑中灵光一闪,安公子可不正是一位绝佳人选!安公子虽然还只是本帮的六草弟子,但无论智谋、才干,绝对是万中无一。老夫相信自己的眼光!”他转过头去,笑道:“安公子,要不你来说两句?”说着便退让到一旁。

安心炫上前两步,含笑道:“谢朱长老谬赞,也谢朱长老错爱!朱长老极力推举在下做新任帮主,在下心中惶恐忐忑,现在还有身处梦境之感,若有失言失礼之处,还望帮中众位前辈、众位兄弟宽待宽待。”

在场许多位分舵舵主无论资历或是地位都高过安心炫,对于朱琦出人意料地推举他出来做新任帮主,心底并不服气,只是碍于朱琦面子,不好当场发作,闻言暗暗冷哼。

只听安心炫顿了顿,又正容道:“其实在下并不是很适合当这个帮主。因为我这人有个太大的缺点,就是爱恨太过。不但爱太深,恨也太深。”但凡想要竞争高位,人人都是自夸优点,恨不能说得天花乱坠,将所有人迷惑,大家万万想不到安心炫一来就自揭短处,而且态度诚恳之极,不禁相顾愕然。

小和尚猛然叹道:“这人果然不一般!”

安心炫道:“不瞒各位,在下原本家境还算富裕,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变故之后,霎时间家破人亡,而终于沦落到此等境地。每每午夜梦回之时,在下还经常能够梦到以前的快乐时光。不管梦中如何留恋,梦终究要醒,醒来后都是凄凉光景。可能有人在想,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伤心?岂不是每回梦醒时分,都要大哭一场?”

安心炫顿了顿,大声道:“不!在下是伤心,但是不哭!有一句曲词儿写得极好,它说:‘伤心来笑一场!’所以我每回都是放声大笑!哪怕笑到别人骂我疯子,我也在笑!”

台下众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安心炫的讲话给吸引。谁都有些伤心事,以及可堪回忆的美好过往,台下渐渐已是鸦雀无声。

安心炫道:“其实在下十分俗气,就是一个大俗人。我爱风花雪月,爱美酒佳肴,爱锦衣华裳,还爱雕梁画栋的宽房大屋,简言之,我爱吃得好,穿得暖,玩得好。可能有人就说了,你一个乞儿,还敢妄谈这些,岂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大言不惭?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就是爱啊,而且爱得太深!尤其是凄风冷雨之时,忍饥挨饿之时,被人羞辱耻笑之时,我更是对这些,爱到我心口一阵阵地钝痛!”

安心炫言辞恳切,台下众人受到感染,渐渐都神思恍惚,沉浸到他的描述之中,随之脸色时喜时悲。

安心炫大声道:“我不但爱,我还恨,好恨!我恨这贼老天好不公平!不怕大家耻笑,想当年,在下也曾流连过青楼,混迹过勾栏,甚至不少戏文在下如今还能张口就来,其中有两句唱词记忆尤深,现在想来竟是无比贴合眼下光景。”他略清了清嗓子,唱道:“似这等无仁义、愚浊的却有财,偏着俺有德行、聪明的嚼齑菜。”

这两句唱词出自郑廷玉的杂剧《看钱奴买冤家债主》,风雪交加中,穷秀才周荣祖夫妇饥寒交迫,无奈之下,只得将儿子卖给地主贾仁。

元时杂剧小曲流传极广,就是市井间普通的消遣娱乐,是以台下众人,倒是大多都知晓这出杂剧的。再联想到杂剧中卖儿鬻女那幕凄惨情景,顿时感同身受一般,激起一片共鸣,许多人扯着嗓子怪声叫好,更有人大呼:“对,不公平!不公平!”

安心炫惨笑道:“既然大家伙儿爱听,那我再献丑几句。”说着拿捏着腔调,又唱道:“如今这越聪明越受聪明苦,越痴呆越享了痴呆福,越糊涂越有了糊涂富。”

台下立刻有人大声道:“是出自《半夜雷轰荐福碑》!”说话之人洋洋得意。

安心炫道:“在下真的是越想越恨,越恨越想。”又唱道:“呀!不思量,除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

安心炫每唱一回,台下就是一片震天价的叫好声,依然挡不住先前那人洋洋得意的声音:“是出自《破幽梦孤雁汉宫秋》!”

这出杂剧讲述的是一个软弱无能的汉元帝与王昭君的故事,安心炫当即道:“汉元帝懦弱之极,只有这种无能之辈才会动不动就痛哭流涕。咱们纵然想到伤心处,想到不公平的贼老天,可是咱们就是要笑,而且是大笑!笑给贼老天看!”说着仰天大笑,笑中尽是悲愤之意。

经他一带头,台下无数人一起大笑,声震寰宇。

马飞雪眼见安心炫片刻间就将所有人的情绪都挑拨、煽动起来,场上一片喧哗热烈,人人如中魔魇,暗暗心惊不已。

笑了一会儿,安心炫双手虚按,台下顿时静止。安心炫道:“刚才在下说到汉元帝懦弱、无能,为什么?因为他不知道争取,不知道抗争,在下生平最瞧不起这种人。既然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那就一切都由自己去争取!我爱锦衣玉食,我就要自己去争取;我爱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豪爽、痛快,我就要自己去争取;我爱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受众人景仰的滋味,我就要自己去争取。光是恨天恨地,自怨自艾,一点用都没有。”

安心炫道:“可能有人又要说了,‘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要知道,我们是乞丐啊!你说的那些,根本不可能得到,那就是白日梦!’对,我们是乞丐,卑微、渺小、受尽屈辱,这是我们的劣势。但是,这也是我们的优势。我们丐帮,本来就是天下第一大帮,近些年来,更增加了无数帮众,规模空前。这是我等之不幸,却也是一次万年罕有的大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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