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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飞雪冷眼旁观，石子默日复一日地“艰苦地”舞着那柄轻飘飘的木剑，也不像是儿戏，心中万分不解。
其实马飞雪看见石子默在舞木剑，以为他是在练剑，从根本上就已经错了。
默者心诀，练的是心。
木剑的比划，哪里是在揣摩招式、领悟剑意，砍削雕凿的无非是心境。
不拘快慢，都是心境。
默者之所以强大，不在于躯体，而在于心胸。
躯体的力量有穷尽之时，唯心胸无边无垠。
就这样，石子默恪守缄默，一天天舞木剑苦练默者心诀，转眼就将到达三年的期限。却就在最后一天快要到子夜的时候，遇上了盗贼袭击村子的事情。
被木哨声惊动，十多名面容凶狠的盗贼停了搜掠，从烈火熊熊的村子各处蹿出来，向后山处飞奔赶来。
石子默心急如焚，砍柴刀挥砍间失了法度，威胁大减，更是摆脱不了那两名盗贼的纠缠。他们二人眼看胜券在握，只须等待援兵到来就可以，嬉笑谩骂起来。
石子默心想：“我的默者心诀还差片刻光景才到整整三年，偏偏在这个时候丧命，这可真是天意弄人！”忽听身后传来盗贼的一声惨叫，不禁一阵狂喜，心道：“飞雪多年来苦练武艺，单打独斗下解决一名盗贼，能够脱身逃命去，我便是死在这里，也没有遗憾了。”
蓦地身边长发飞扬，一柄长剑递了过来，截住一把砍向他头顶的厚背刀，清脆的刀剑交击声令他头脑一清，耳听马飞雪的声音说道：“小石头，速战速决！”
身边压力大减，马飞雪没有扔下他独自逃跑，但是盗贼们的援兵马上就要赶来，石子默又是喜悦，又是着急。
二人各战一名盗贼，数招之后，血花四溅中，两名盗贼同时倒地。石子默与马飞雪相视一笑，同时转身向林中奔去。身后十多名盗贼骂骂咧咧地已经赶到只差数丈距离。
“我们分头逃跑，在密林中更好躲避。山后河边小木屋汇合！”扔下话来，马飞雪偏了个方向，冲入林中。
石子默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忽然心头一动，现在离三年之期的子夜已经极近极近了。于是也一头扎入林中。
那十多名盗贼看见两人分开来逃跑，微微一愣，怪笑着全都追逐马飞雪去了，竟是没有一个来管石子默。
石子默强压下心中对马飞雪的担忧，解下背上的包袱，站在一棵葱茏的树下，透过树间空隙仰望天上明月，静静地等待。直到很多年以后，石子默依然记得这一刻。
身体里蓦地传来一个细微却清亮的声音，像是蛋壳碎裂出缝隙，像是蝴蝶破开茧蛹，石子默微微一笑。
子夜已到！
他修炼默者心诀的三年之期已到！
现在他距离成为一名默者，成为一名拥有强大力量的默者，仅差一步之遥。
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回答一个问题。
他轻启双唇，三年没有开过口，这个动作他做得稍显生涩，然后他说：“我愿意。”
国中有大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石子默缄默三年之后，初次发声，嗓音不但干涩难听，这句话说得更是细微得像是稍不留神都听不见。可是整座山林的宿鸟全都听见了，唳鸣声中，纷纷振翅飞起，遮天蔽日一般，夜空中黑压压的一片。
既像是庆贺，又像是致敬。
石子默目光坚毅，右手食指中指骈在一起，反手过来，指背从唇上由左至右缓缓抹过，做得庄重肃穆。
这是一个自我封缄的仪式，古老，却也简单。它标志着石子默终于成为了一名默者。
此外，不需要任何誓言。
言誓倒是时有虚假，心誓却往往更为坚贞。
当年，孔子曾经在周太庙的台阶右侧看到一个铜铸的人像，三缄其口。石子默所做的自我封缄的仪式，其实与之一脉相承，因为是第一次封缄，所以其名为：初缄。
众鸟嘈杂纷飞中，陡然有一股浩然磅礴的天地正气从石子默的天灵盖直灌而入，直透四肢百骸，赋予他强大无匹的力量。石子默轻握拳头，静静感受体内这股充沛的力量，足尖轻点，瞬间消失在原地。
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包袱里的几样东西。
文天祥的《正气歌》里说：“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又说那些秉承浩然正气的忠臣义士，“一一垂丹青”，都可以彪炳千古，流芳百世。
前面部分说得不错，后面部分却不尽然。
因为，默者，注定只能默默无闻。
密林中，马飞雪被十多名盗贼团团围住。
里侧四名盗贼手持兵器，不断向马飞雪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势。其他诸人闲闲地围在外侧，大声对马飞雪品头论足，嘴里不断说着污秽的言语，他们贪图马飞雪的美色，个个兴奋异常。时不时还会嘲讽里侧四人几句，说他们四个是脓包，连个小姑娘都擒不下来。
那四人被他们撩拨得狠了，其中一人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气鼓鼓地退出战团。他一退下来，立刻又有一个盗贼补了上去。
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骂道：“妈的，又要将这女娃儿擒住，又都说不要伤了她，不要伤了她……哪来那么多讲究！一见这个女娃儿，一个个都跟掉了魂儿似的！老子会抡刀卸胳膊、砍脑袋，打得这样束手束脚的，老子可不会！”
众盗贼一齐都笑。
笑声还没有停歇，忽然山林间无数鸟儿同时惊飞上天空，鸣叫声嘈杂地响成一片，盗贼们同时身体一寒，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他们惊疑地彼此看看，有的“啵”的一声吐了口浓痰在树干上，骂道：“深更半夜的搞什么鬼！”
马飞雪额头上满是汗珠，紧握长剑小心应对，只觉那长剑越来越沉。她心知，若是落到这些亡命徒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心道：“大不了最后先自刎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