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八暗叫一声“侥幸”。便在刚才，因为久战之下，内力消耗过于巨大，身法稍显迟滞，顿时就被范钢抓住机会，一剑刺胸而来。连一旁观战的马飞雪、小和尚二人都觉得朱重八已经难逃厄运，惊呼出声。却在这时，谁也想不到，范钢突然腿脚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一剑也跟着失了准头，再无半点威胁。
朱重八汗水湿透衣衫，赶紧趁着这片刻工夫暗暗调息。
范钢找不着人，侧耳倾听也没有听到什么异样声响，以他当下的功力，真有人潜伏在附近的话，他不可能发现不了，看来真的是他多心了。范钢冷喝道：“小子，这回算你命大！”再次仗剑飞扑上来，压着朱重八又是一阵狂猛攻势。
战不多时，范钢再次寻到一个破绽，一剑直削朱重八双腿。若是被他削实，双腿必然不保。可是诡异的情况再次出现，范钢的肘弯倏地一麻，顿时手上一软，力道全失，剑招变化也没能施展充分，被朱重八轻松避开。
范钢再次一声怒吼，住了手。他气得暴跳如雷，咆哮道：“什么人装神弄鬼的！给我出来！”他身形敏捷地接连扑击周围几处林木茂盛的地方，斩断几棵大树，绞碎数蓬碧草，依然是一无所获。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你久战之下气力不继，身法招式有些差池，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又不笑话你，不需要胡乱找什么借口给自己遮羞。”小和尚不失时机地说着风凉话。
再一再二，若说还是范钢自己的失误，是他在疑神疑鬼，马飞雪也有些不信，心头一动，一个头戴斗笠的身影不期然闯进脑海，脱口道：“难道是他？”
“谁？”小和尚问。
马飞雪不答，反手摸了摸背上的斗笠。行走江湖之人，斗笠是必备物品，遮阳挡雨就全靠它，他们几人就人人背了一顶。
“斗笠侠？”小和尚吃了一惊，四处张望起来，“他在附近？”
范钢心头忽地一阵绞痛，喉头一甜，一大口污黑的鲜血喷了出来，只觉身体发沉，头脑越发地不清醒。他甩了甩头，一愣之后，更是仰天狂笑起来，神情狰狞，如疯似癫，剑尖一指朱重八，道：“今日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朱重八丢下一句：“你们快走！”他看出范钢的状况越发不正常，也越发危险，义无反顾地展开剑法，鼓起余力，当先向范钢杀了过去，冷冷道：“你要发疯，我便陪你一起疯！”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马飞雪焦急地问。
“听师兄的话！”小和尚只看了朱重八一眼，咬牙道。他与马飞雪一起向外奔去，一边道：“不知道石兄弟他们去了哪里，得想个办法给石兄弟示警才好，免得他安置好那些大娘又折了回来。”
身后传来的动静十分巨大，朱重八与范钢对战的激烈程度又攀上了一个高峰。朱重八虽然还是防多攻少，但许多时候却是不要命地在与范钢以攻对攻，这便是他所说的，与范钢一起疯。
马飞雪二人狠下心，强忍着不回头看，怕一回头就离不开。
耳听着范钢愈发疯癫的呼喊，马飞雪迟疑道：“朱兄，他……”
小和尚沉着脸打断道：“他让我们离开，自己必然有打算。我们……不管他！”
话虽如此，二人一直都竖着耳朵不漏过身后的任何动静。猛然间，只听一声大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似乎一切结束，二人再不顾得，同时回头望去，只见范钢倒在地上，朱重八高举长剑，剑尖对准范钢的喉咙，作势欲刺。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不由得呆住，怔怔地往回走。
范钢凄然一笑，道：“你为什么不刺？”他的面容少了先前的癫狂，更多的是临死前的宁静。
伤痕累累的朱重八看了一眼范钢心口处洞穿的伤口，微微摇头，退后一步，收剑回鞘。那伤口中，不断在涌出污黑的血液，诡异莫名。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血液居然会变成这种样子。
范钢仰面躺在地上，清晰地感觉到力量与生命随着血液一同在迅速流失。
这一刻，他没有疯意，也没有恨意。
先前两次，他感觉是有人在暗中掣肘，帮助朱重八，但最后这一次，他知道怨不得谁，是他咎由自取，体内天长日久下积蓄的丹丸之毒终于爆发，一时间手足僵硬，不能动弹，才被朱重八一剑穿胸。
他的心绪已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平和？久到他已经记不清。
唯这蓝天白云依然熟悉，宛若从前。
于是往事一幕幕重回眼前。
去年，绿柳镇的那两个官老爷被流民作乱吓跑之后，范钢因为有些武艺，被乡亲们推举出来做保安队长，带领大伙儿保卫家园。流民散后，附近山上却多了几拨山贼，绿柳镇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大块肥肉，时常抢掠残杀无辜民众。绿柳镇镇民人人自危。
这些山贼凶狠强悍，还互有联络，时不时联合起来下山骚扰围攻绿柳镇。范钢率领镇民拼死抵抗，好不容易才将他们一次次打退，双方互有死伤。
这日，经过一夜苦战，直到天明时分，众山贼才各自退去。关半随肩膀中了一箭，已先送去医馆医治。范钢累得要死，踱进酒馆要了一壶烈酒，闷闷不乐地剥着花生米，一杯杯地往喉咙里灌。
只听一人道：“老夫卓江，见过范队长。”
范钢已有三分酒意，抬头来看，见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站在桌边抱拳行礼，便问道：“你是什么人？我瞧你有些面生，不像是本镇人。”
卓江道：“老夫五天前才到的绿柳镇。短短几日间就见范队长率领镇民击退了三次山贼袭扰，范队长实是在一位仁人君子，老夫深感敬佩！绿柳镇能由范队长来领导，实是在一镇之福！”
范钢不理他，自顾自地斟满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卓江道：“范队长可是有事苦恼？”
范钢不答，剥着花生。
卓江微微一笑，道：“范队长可是深感有心无力，是以苦恼？有心杀贼，奈何力有不逮，唯有借酒消愁而已，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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